“你……”祁镇安不可置信的张着嘴望着祁清安,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
祁清安只当今日陆二郎之言是受了镇安蛊惑,趁此机会给他个教训罢了,见他乖觉终于松了手:“还望兄长日后谨言慎行。”
对峙了半晌,祁镇安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黑夜中他望着自己的亲妹妹内心波涛汹涌,他欲言又止,继而摇头苦笑“祁清安,你果然是我讨厌的样子,永远都那么自信,那么嚣张。”他说完回过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祁清安盯着那个孱弱的少年,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瞬不忍,但她没有任何行动,只在黑夜中咬紧了嘴唇。
次日清晨,祁清安早饭时听闻镇安已经驱马先去学里并未等她,她吃饭的手顿了一下,继而恢复如常向云汀嘱咐道:“那日后都不必他等了。”云汀听的心惊,却也不敢劝慰,只私下禀告了卫阿嬷另做安排。谁承想一连几日祁清安都未见祁镇安,他总说自己课业忙,连饭都是端进屋里吃,自然他同清安很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起初祁清安还担心这小瘟神是不是又在计划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直到有次陆将军亲自登门拜访了祁家,她才忙的忘了这件事。
“阿娘,您说为何陆将军再三邀我去陆家习武。”宜淑堂内,祁清安一边烹茶,一边不经意问到。
昨日陆将军亲临,一见面便带来了祁承恭的手书,上面写到春日万物竞先,正是儿郎发奋之时,吾儿清安乃承继家庙之宗女,且年龄正相适宜,何不随陆家小娘子一同习武强身,日后当光我祁家门楣,不使先祖蒙羞。祁清安朝那纸上看了两三遍,确认祁承恭写的是“吾儿清安”而不是“吾儿镇安”后不由得一阵头疼,这祁家阿郎出去任上短短几载不会就将自己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忘记了吧?承继宗庙,还光耀门楣,自己何德何能要干这么些大事儿了?
“你父亲自有道理。”大娘子语气淡淡,自从上次事件后她对阿郎便更为冷淡下来,祁承恭此举怎么想也是给了祁清安体面,这相当于是承认了她日后同是继承祁家的一份,也削弱了庶长子祁镇安在家中的地位。只是大娘子有些不明白自己并没来得及同祁承恭说前次孙家之事,怎的他就要先惩戒祁镇安了呢?还是说……祁承恭早有此想?
祁清安看着大娘子面上阴晴不定,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可她依旧不动声色手持茶具,直到一杯茶成,待双手递予大娘子时才又开口问:“阿娘觉得,陆氏如何?”
大娘子皱眉,她没想到清安会这么问,仔细想来陆将军一家同祁家算是莫逆,虽无血缘,只怕要比真正的亲兄弟还要好几分,只不过——
大娘子盯着茶碗里上浮的茶叶若有所思道:“旁人不必说,陆家大郎倒是个心思缜密的,旁人轻易看不出喜恶。”大娘子这话便很隐晦的下了定义,陆踪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祁清安本有些吃惊,联想此前种种她以为这不好拿捏的应该是陆二郎,可细细想来若那陆二郎真的心思深沉怕也不能同自己毫无避讳说那些话,倒是陆踪这个人,在宴会上丝毫不露山水,是个人物。
祁清安垂眸微笑:“母亲,既然陆将军盛情邀请,阿耶也同意此事,不如我便应了,去见见世面也好。”
“那里有什么好的?都是一帮粗人摔摔打打,你一个姑娘家,在家学学女工理账不是更好?”杨氏并不希望女儿搅和进世家圈子,前几日因祁承恭所请言非瞻等人来祁府办些庶务,她便知道这些新贵们都是九曲心肠,清安才十二岁,又是自己的命根子,没得让她同这些人日日混在一起。
“母亲……甘心吗?”祁清安恍若失神般呓出这句话:“成日面对妻妾争斗,面对数不尽的家宅琐事,母亲,您年少时也不曾想会过这样的生活罢。”
这话就放肆了,莫说如今,哪怕从前往后百年,想来女子都是相夫教子的命运罢?若说不甘,又岂只是她不甘?大娘子闻言半天不做声,祁清安将自己心境揣摩的一句也没错,她年轻时何尝甘心,只不过时也命也,她要在乎的太多,不得已失去了当初那个自己。她微微喘息着,头上钗穗缓缓颤动,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说起来,总是年少轻狂,你若如此选择,我也不多干涉,只愿你能活的像自己。”
清安见大娘子终于松口,不免玩笑道:“母亲为何不说,让清儿活的是自己?”
杨大娘子闻言先是一笑,尔后摇头叹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活的是自己太难,能像最初那个自己已是不易。”
祁清安心中涌出一阵酸涩,却按捺不提,只用手环住大娘子,依偎在她身边轻轻道:“谢谢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