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层逐渐稠密,竟将月色遮盖八九分,寒风四起,吹的廊下琼花松散落下枝头,不一会儿那风又引得淅沥沥下起雨点来。云汀同岚汀今夜不敢扰了祁清安的心,便都睡在偏房里,走之前她们还为清安换上了厚被褥以防她着凉。屋里虽不曾风雨满室,倒也冷下来几分。祁清安在榻上听着树枝相错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大感心中百转千回,思虑几下深觉不若抚琴以慰愁思,便披衣起身掌了一盏蜡烛,扶着出了门。
郑三娘曾经同自己交代过,古人抚琴有五不弹:其一,疾风甚雨不弹;其二,于尘市不弹;其三,对俗子不弹;其四:不坐不弹;其五,不衣冠不弹。自己这长衫不整,又恰遇风雨,连犯两条实为大忌!可她今日偏偏着了魔,好像对琴诉完衷肠第二日就可脱胎换骨似的。
静室一如所料空无一人,想是琴乃君子之德,驱邪祟正人心,一片漆黑之下祁清安独自竟也不觉半分可怖。她将烛台一一点亮,端坐琴前指触丝弦:
“铮——”
祁清安跟着琴弦心中一颤,发愣只是一瞬,片刻回神后更仿若着了心魔般信手续弹,那样凉薄的曲调是自己从没有听闻过的,却这样自然而然从指尖流淌出来,祁清安没有发现琴声异常,只沉浸在音蜃幻海中无法自拔。
“死生虚妄,梵因业果。今我何梦,梦得见一。”她不自觉念出郑三娘所著《遇琴》中扉页所写的话。饶是她活了前世今生这么久,也未参透过这样的语句,可是今日春夜冷雨,倒让她有些顿悟此种情绪。
“吱呀——”那木头门不知被谁推了一下。
“谁!”她揣起早已藏在怀中的匕首冲将出门去!祁清安想来没有安全感,深夜独行怎会不带点东西防身。她反应十分快,三两步踏出门去,却惊的那人不慎一脚滑倒在地上,清安瞅准时机一个跨步便死死压住地上之人,拿刀贴紧他脖颈,低声喝到:“什么人,敢夜闯玉溆阁!”
那人死命挣脱,看样子十分惊慌,却没料到祁清安如此小人儿有那么大力气,竟让他动弹不得。
“你是……兄长?”祁清安皱眉逐渐认出了地上之人,不由得眯起双眼:“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放开我!”镇安见身份败露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便硬起胸膛斥责:“如此不分长幼,学堂里的先生便是这么教你的?”他倒不敢说是大娘子家教不好。
祁清安冷笑两声,手上的力道偏紧了三分:“魏学丞是教了我长幼有序,可没教我当兄长的半夜要偷溜进妹妹的屋子,我倒想问问兄长你漏夜前来有何贵干!”
“祁清安!”祁镇安见她毫无惧色,不禁怒火中烧:“你给我放手!”
祁清安有些好笑道:“我若是不放呢?”
“那……那我就!”祁镇安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什么,只是怨恼的盯着祁清安。
祁清安不以为意,她仿佛看见镇安左脸有些肿,只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先开了口:“前些日子我听来家做客的陆家阿姊讲了个故事,说是春秋时期骊姬为了让自己儿子奚齐当太子,便在晋献公面前将晋太子申生谗毙。这故事乏味的很,想来兄长应该听过。”
“我不明白妹妹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镇安听她这么摸不着头脑的话突然心上一凉浇灭了心中怒火。他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而且这种异样从清安醒来就开始萦绕在他心头。他觉得清安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清安就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但从来不会话含深意,而如今的她……太强势,太可疑!
清安似笑非笑,直勾勾盯着镇安的眼睛,声音同雨一样冷:“想来这种后母残害继子的故事兄长听的多了,竟觉得我阿娘会同那骊姬做一样的事情?”
镇安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她眼中迸射而出,直逼自己内心,他额角冒出了冷汗:“你……你是谁?你不是清安!”
“兄长这话说笑了,我不是清安,还会是谁?”清安脸上笑出了两个稚嫩的酒窝,但在镇安心中这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同恶鬼没什么区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兄长明白我阿娘苦心,不要被小人蛊惑了。说一句僭越的话,祁家无嫡子,我同恬安妹妹以后自然是要仰仗兄长的,若兄长不以振兴祁家为己任,反而被他人佞言挑唆弄得家宅不宁,怕你也无颜见祁家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