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乃周王朝的东都,繁华喧盛非他处可比。两侧舟船云集樯桅如林,四片码头排开两岸,上下连绵二十余里,仿佛整个原野都成了茫茫水城。轻舟东来,遥遥便闻卸货号子声靠岸离岸呼喝声,渡客相互召唤声,桥上桥下车马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热气腾腾的一片大市,虽是落日时分,却丝毫不觉萧瑟之意。
周公定的心境被洛邑的繁华温暖了一些,下舟登岸换上马车,辚辚往上舍的方向行去。这是作为王朝副都的标准配置,专一安置来往的诸侯世子等上宾。
明月当头,沿着一座大湖的东岸蜿蜒前行,进了胡杨林深处,点点风灯闪烁在一片金红色的朦胧之中,黝黑的屋脊若隐若现,铁马叮咚落叶婆娑,座座庭院如海市蜃楼一般。
梅叔见主子一路郁郁,想找点话题,讨好道:“这上宾馆清幽隐秘,公爷可在此多盘桓几日,整整心绪。”
“但愿如此吧!”周公定一脸倦意。
上宾馆是大庄园套小庭院,一道低矮的白石墙曲曲折折圈进了一大片胡杨林,进得大门是若干条通幽曲径,不经门吏引导,等闲人根本找不见任何庭院。
门吏领着周公定一行匆匆绕进了东北角一座庭院。这一溜庭院都是竹篱做墙圆木为门,古朴得如山居一般,周公定这才绽开一丝笑容难得地赞了一句:“此处甚好!”
周公定这一路车马颠簸,倒也真是汗湿重衣身心疲累了,洗沐一番之后便上了床榻,昏昏沉沉正待入睡,忽听西邻庭院中传出声声暴吼:“------怎么没有冰?------滚出去------”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来还略有些耳熟,周公定心中一动,披衣起床望邻院走去。
透过竹篱缝隙望向隔壁,只见院中风灯穿梭脚步杂沓,一名散发锦袍的青年男子敞开着衣襟,正在指骂跪了一地的仆役:“寡人是在这里养伤不明白吗?这么热的天,连冰都没有,叫寡人怎么睡?”
一名仆役叩头不止:“君上请息怒,已经去和上舍丞讨要过了,他说时令尚未入暑,馆驿中尚无备冰。请君上海涵!”
年轻男子暴吼道:“海涵海涵!谁能海涵一下寡人呢?行了,寡人便在这里住到他备好冰为止了!”
“咦?怎么是他?”周公定认出那是召仲豹,觉得有些讶异。挥手问了身旁一名馆役:“燕侯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有小半个月了,这位爷可是难伺候,一会要冰,一会要舞姬侍酒,驿丞烦得不行!听说他是召国公的亲弟,啧啧,跟他兄长真是------”驿仆摇着脑袋:“真是天差地别矣!”
“哦------”周公定怔然了一会,忽然对梅叔招招手,附耳说了一番话。后者自去张罗不提。
不一会儿,等召仲豹冠戴整齐步入那扇古朴的圆木门时,周公定已头戴竹皮冠,满面春风候于门厅前六步之地相迎。此乃古礼,以示主人对贵客之敬重,召仲豹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初来时的那份戒心也消散了不少。
“虽不是第一回见,然去家千里,在此不期而遇,亦是难得之缘份。特备薄酒相迎,万望燕侯不嫌鄙陋!”周公定谦和地拱手道。
召仲豹跪起虚手一礼:“惭愧惭愧!周公乃国之柱石,又是寡人之长辈,本该某作请的,实在汗颜!”
“哪里哪里?”周公定让道:“说起国之柱石,谁又能与贵兄相提并论?召国公年轻有为,掌执天下,才令我等老朽汗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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