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光明媚,草长莺飞二月天,万物复苏争开颜,灼灼桃花下,诸多“谈客”们纷纷展开唇枪舌辩,一较高低。
谢弈、颜中正位列其上,由谢弈担任评题人,先提交一个“谈题”,下方的诸多“谈客”则是利用自己的学识,围绕这个“谈题”展开自己的叙述,从而脱颖而出,获得关注。
望着济济才俊集北地于一堂,谢弈有感于当年与支道林、许恂、谢安等一众名流齐聚王濛家,以《庄子-渔父》为题“言怀”。当时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四座各言怀毕,谢安发言,录其精华,自叙其意,作万余言,才峰秀丽,四座莫不厌心。
昔日的一幕幕仿若近在眼前,然时至今日,王濛与许恂已然驾鹤西去,支道林垂垂老矣,便是谢弈自己,也感到大不如从前,于是便复其旧事,以《庄子-渔父》为题“言怀”。
陈谈之上午折戟,心中郁郁不平,下午准备与萧钦之易边再战,哪知现场一看,独独少了萧钦之的身影,未免有蓄力一击,却是砸在了水里之感。
于是,陈谈之便将怒火泄于一众无辜才俊,始料未及的是,碰上了“儒玄双通”的徐藻,两人较量,分庭抗争,一时不相高下,引得时人称赞。
无独有偶的是,众人纷憾于少了萧钦之,总是缺了一丝韵味,谢弈问道:“舆卿,钦之怎么不来?”
萧钦之屁股一撅,族长就知道放的什么屁,定是在睡觉,笑道:“禀太守,钦之寻常只做两件事,一是读书,二是睡觉。”
颜中正立说道:“既无现身,自是在睡觉,哈哈......”
族长替萧钦之作解释,谦虚道:“钦之第一次出远门,连日来奔波,许是不适应了,再说钦之入学较迟,‘谈玄’高深,即便是来了,也不过当一听客尔。”萧钦之刚入刁氏门,便以一首《北雅集题记》扬名,后又桃花林下棋战陈氏二郎,说萧钦之不擅“谈玄”,约莫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只当是族长谦虚的说话。
“哈哈...”谢弈抚须大笑道:“既如此,便让他睡吧,晚上,我倒要亲自考教一二。”
陈谈之暗道:“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且等晚上。”
...
...
族长说的不错,此时的萧钦之正在呼呼大睡,好不舒坦,至于林下嘴炮“谈玄”,却是没什么兴趣。
萧钦之至今不过才堪堪背下了《老子》,《庄子》等几本经学,以及《郑玄注》,《王弼注》等几本课外辅导书,现在就去与他们耍嘴炮,无异于“自毁前程”。
不如睡觉!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出意外,萧钦之又要被弄醒了,来人还是胖老八,一张肥乎乎的脸因急速跑动,而变得泛紫,人未至,声先到。
“四哥!四哥——大事不好了!”
胖老八从杨孜敬那儿知道萧钦在睡觉,扯着嗓子喊,径直冲进房间,吓得萧钦之弹身而起,睡意瞬间消失殆尽,惊慌道:
“怎么了?怎么了?”
“二哥被...被拦...拦住了...”胖老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结结巴巴。
“你先冷静下,天塌不下来,慢点说,二哥怎么了?”萧钦之一面下床,一面穿衣束发。
胖老八端着茶水一饮而尽,猛吸几口气,才完成说道:“原是淑姐姐唤二哥与杨尚宝饭后去中院,说是有要事相问。等到了地方,方才知道是与杨玉面见。”
“等等......”萧钦之伸手打断,疑惑道:“那中院是后宅女眷之所,男子怎可进去,淑姐姐莫非是糊涂了?”
胖老八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继续说道:“面见就面见,又搞个什么劳什子过三关。”
萧钦之皱眉问道:“是哪三关?”
胖老八抱怨道:“二哥连第一关投壶都没过,我哪知道后两关是什么?”
投壶是一项娱乐活动,就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将箭矢投进贯耳壶中,以前在家天天玩,萧书是个投壶好手,大多能赢。
萧钦之愈加不解,纳闷道:“投壶,咱们以前不是天天玩么,那有什么难度的?”
胖老八一顿说道:“不是贯耳壶,改成了鹅颈壶,而且距离也变远了,不是三步,是十步。八中六,才算过,每丢一矢,须得饮酒一樽。”
萧钦之又道:“杨尚宝不是在边上么,让他帮忙啊。”
“说了,必须得萧氏子弟才能帮忙,外姓帮忙,一律不算。”
“走,先去看看再说。”萧钦之冥冥中有种感觉,怎么是像是在针对自己呢,萧书是个什么情况,淑二姐姐一清二楚,何处来哉呢?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遇山开路,逢水架桥,萧钦之跟着胖老八一道,往事发地赶去,先看看再说。
中院里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北侧有座二层木楼,站满了木楼上,可一览花园全景,花园其余三面则是三人宽的雕梁连廊相围。
萧钦之还未踏进中院,便已经听到了女眷的欢呼声:“饮!饮!”许是萧书未投进,须得饮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眷们在起哄。
待萧钦之在守在中院门口的奴仆带领下,进入东西走向的连廊上时,顿时被一阵齐刷刷的目光盯的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二层木楼上的女眷中,响起了一阵热切声,各色香气的手巾纷纷扔向了萧钦之,闻名不如见面,之前在春园的三层楼上,远远的只能看个轮廓,这次可是看了个分明。
“快看呀,他就是萧钦之。”
“江左卫玠,果真如此。”
“长得真好看,才华更是出众。”
......
手巾从空中飘落,打着转儿缓缓下落,落在了流水,绿竹,屋檐和心头上,四处纷飞。
萧钦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心,便隔着绿竹流水,朝着二层小楼作揖行礼,又引得一阵欢笑声。
行完礼,萧钦之朝前看去,见萧书、杨尚宝、杨孜敬三人被拦在了连廊正中央,三人脸上都有些红,显然是喝酒所致。
八枚箭矢配八坛酒,三人已经喝了三坛,还剩五坛酒,虽说酒的度数底,可日常当做饮料喝,但也架不住量变到质变。
三人见萧钦之来了,可算是盼到了救星,萧书的一张脸通红,一张口,一股酒气扑面儿来,拱手道:“四弟,拜托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隔不远的连廊拐角处,设有一席帘子,刚好遮住了视野,风吹得帘子微微晃动,能隐约看到几道清秀的女子身影,想来杨玉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