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面一记飞锤,猝不及防之下,逼得陈靖只能躺下躲避,趁此机会,尉迟淳已悄悄潜伏至近身处,随后第二柄飞锤出手,正中陈靖胸口,再趁势一脚将其踹下马去,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陈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便已落败。
虽说无论是近身飞锤,还是潜伏马腹,伺机偷袭,都不算堂堂正正,而有奸诈狡猾之嫌,但尉迟淳展现出的灵巧心思以及过人骑术也的确技惊四座,事实上,就算宋琅不提,他也会主动请求马战。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些出身显贵,在仕途上一路平步青云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他们这样的人,对于成功的,那种最炙热的,最强烈的渴望。
嘉国推行的府兵制分外府与內府两种,所谓外府,指的就是尉迟淳这种,这些人名义上属军籍,平时也会努力训练,朝廷每年对他们还有考核,但闲时也会回家种田,照顾家人,而一旦到了战时,就会由朝廷指派将军直接领衔,前往征战,所以许多富家子弟吃不了这个苦,或者家里心疼孩子的,都会主动出钱,让穷人家的孩子顶替。
唯有官宦子弟,才可直入內府,也可通俗理解为禁军。
父辈们的官位越高,孩子的官位也就越高,因为天子更信任朝臣的孩子。
虽说表面上看,內府更像是皇城的保安,外府才像是真正的军人,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禁军待在天子身边,没有战事,也就不会产生什么伤亡,却又能快速升职,比之外府兵,可要好了太多太多。
如陈靖这种,将种门庭出身,一来便可入禁军,如果尉迟淳想站到与他同一高度,就得祈祷战事抽调,让他跟一个好将领,打几次大胜仗,或许才有可能,而这其中的凶险,自不必说。
可以说,相较于可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登科入仕的读书人来说,武官们更看重关系背景,又因武官更替并无文官那么频繁,内部也很容易呈现一潭死水的现象,也就是老子的职位传给儿子,儿子的职位又传给孙子,像尉迟淳这种卑贱的出身,就很难跃居高位。
而且尉迟淳前几年因一时酒醉失言,与掌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邱燮结过怨,他又没钱打点关系,自然被处处刁难,如今好不容易听说梁州出了个大案,有一位亲王殿下前来调查,他自然想趁机巴结。
若能得其青睐,自然可以跳出梁州这处泥潭,甚至将来平步青云也未可知,为此,尉迟淳自然不惜得罪这远道而至的金吾卫。
毕竟远虑不如近忧。
第一场主动承认输给了陈靖,第二场算是战平,第三场再胜出,这无疑也是尉迟淳心中最好的结果。
待得尉迟淳翻身下马,陈靖却已被吕祝等手下人扶起,尉迟淳只好抱拳道:“承让了。”
陈靖一手捂着刚刚挨了一记飞锤的胸口,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
这黑脸汉子虽说的确狡诈了些,但所用招数也都在比武的范畴内,他陈靖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到底丢了脸,而且这次还是代表长安出战,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然而,宋琅却是眼睛一亮,抚掌赞道:“好!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如此勇士,竟只是个小小的旅帅?依本王看,这梁州折冲府,若让此人领衔,又岂有那,山匪流寇之乱呀?”
所谓“山匪流寇之乱”,正是宋良将一众打算远去京城闹事的人杀了,充作山匪流寇,并且上报朝廷,也让不知情的老爷子对宋欢连番称赞,说他治理封地有功,但刺史邱燮又如何不清楚这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毕竟宋良远在长安,只能遥遥指挥罢了,真正操刀的,还是他邱燮本人,况且梁州折冲府如今也由他暂领,若真让尉迟淳成了天子钦点的折冲都尉,那梁州岂不是要出一个连他也管不了的人物?
邱燮如何能答应,故而立马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尉迟淳呀,的确是会些,嗯,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但治军的能力太差,又常因醉酒而误事,实在难堪大用。若授以都尉,实为小材大用,恐力有未逮,若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岂非举荐者之过乎?”
宋琅闻言,不禁皱眉道:“哎,邱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人呢?”
邱燮脸色一僵。
正在这时,一旁的钟子期却道:“大人,邱大人在梁州为官多年,一州事务,十分了解,自然清楚手下人的能力,想来邱大人也是为王爷您,为朝廷着想。子曰‘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正是此理。”
邱燮听了这话,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这钟子期,应当是不愿得罪我们,故而一来就表明了立场,如今更是开口帮了自己一手,如果连这小王爷自己带的人都是如此,那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宋琅闻言,竟也点头道:“说的倒也对,那就算了吧。走,回去吃酒,可给本王饿坏了。”
一桩关乎仕途晋升的好事消弭于无形,尉迟淳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至于真开口与邱燮争辩,否则宋琅等人走了,他以后这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别驾周康,长史袁培智等人朝尉迟淳冷冷一笑,十分不屑。
真以为,靠着你那三拳两脚,就能博得巡抚使大人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