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期间不允许食用荤腥之物,其中荤指的是一些味道很重的蔬菜,道家以韭、蒜、芸台、胡荽、薤为五荤,佛家也基本一致,而腥指的则是肉类,不过鱼的定位很是微妙,可以吃一些,并不算太逾矩。
煮饭的时候连着白鱼一起煮这件事也有来头,有诗赞曰,“早炊香稻待鲈鲙,南渚未明寻钓翁”,这说明在古代,稻米与鱼本就是一出绝配,不过年年都是如此,倒也无甚新意。
宋琅又问道:“在令徽你老家,这时候一般吃些什么?也是这些么?”
白令徽神色黯淡,苦涩道:“哪儿能呀,不过是些粟米稀粥罢了。”
粟米,算是小米,可别看现代人都推崇小米营养高,但在古代,那是穷人才吃的,另外好一些的是黄米,有个词叫“黄粱一梦”,说的就是这黄米饭,至于宫里的这糯米饭那是顶好的了,更别说还配有蒸鱼,这是白令徽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也难怪他说起此事来会是那样一种语气。
宋琅听了,忍不住挠挠头。
自己这算不算“何不食肉糜”?
“那感情好,我本还担心你吃不习惯呢,那等会儿你便与我一起用膳吧。”
斋戒期间,一天两顿,食物都是直接送到各位皇子所居的屋中,而非像一家人一样,围在一起用餐,毕竟全国上下,谁都可以放假,唯独天子休息不得,这边焚香净衣,吃点东西,稍作歇息后,宋泽雨便会继续去往处理公务,尤其近来边关似又要起战事,更是容不得他休歇。
少了一家之主坐镇中央,这八个各怀鬼胎的皇子们若是凑在一起吃饭,再加上后宫那帮女人从旁煽风点火,只怕一顿饭还没吃完,便先将屋子给拆了,所以各吃各的,省去许多麻烦。
面对宋琅的热情邀请,白令徽却是连连摆手,吓得脸都白了。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不行的。”
宋琅抬起手,一个板栗敲在白令徽的脑袋上,严肃道:“我说行,那就行!”
白令徽两只手扶着歪掉的幞头,哭丧着脸,求饶道:“殿下,真不行呀,如果被人知道了,小的就完了。”
先前宫里才当众杖毙了一批人,这还没过去一个月呢,尤其白令徽就是事后负责清洗地面的一员,当时可把这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子给吓坏了,险些一病不起,故而之后做事愈发拘谨,哪怕宋琅几次三番表现出亲近之意,但他丝毫不敢逾矩。
宋琅不清楚其中关节,本还想再劝上一劝,与这小太监打好关系,这样以后宫里就有自己人了,可看了眼白令徽那吓得脸色惨白的窝囊样子,只好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不逼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偏僻又安静的大殿外,宋琅仰起头,看向那块破旧的牌匾,又是没来由的,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竟突然生出了一股哀思之情。
这永乐宫,本是他母妃当年所居之处,可惜宸妃死后,树倒猢狲散,这里便被空置了下来,也就是这种情况他才会来住上几天,平常他是来都不会来的,原先的宋琅也并不喜欢这地方,无他,凄凉伤心地而已。
循着前主人的记忆,宋琅一伸手,推开了眼前的小门,迈步走进了院子里,随即眉毛一挑,不禁有些惊讶。
往年这里都是很脏的。
虽说为了方便他在此斋戒,宫里都会提前派人打扫此处,可他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陈亲王,这宫里的人又最是趋炎附势,奉行最赤裸的丛林法则,每次自然都是潦草应付一番就作罢。
他们清楚,以宋琅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就算说了也没人搭理,可如今却不一样了,这院子竟好似被整个清理了一番,地上堆积的枯叶不见了,就连杂乱的草地也被修剪得很是平整。
宋琅穿过前院,在廊道口脱去了靴子,只穿了两只白袜,沿着廊道往里走,这一路上所见,真是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也没有,只是殿宇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精致的陈设,也没有一丝人气,显得就像是一栋没有家具的空房,让人稍觉膈应。
“这,怎么会,这么干净?”
一直跟在宋琅身后的白令徽赧颜道:“白总管让小的来为您打扫一番,小的也不知该怎么做,就各处都收拾了下,殿下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尽管给小人说便是。”
宋琅突然驻足,一转头,大笑道:“哪儿还会有不满,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白令徽道:“那您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给您打水。”
宋琅道:“我不急,你慢些来就是。”
白令徽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小跑了出去,宋琅则慢慢地坐了下来,两只脚悬在廊道边,看向了中院里,那一株因多年无人照料,已经彻底枯萎死去的樱花树。
如果我输了,大概也会是这么个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