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忿,赌气似的,说“做买卖不是我的志向”,他算术不好。鱼玄机又笑了,你要做生意我可以教你算术,你要去北边做刺客我就给莺奴教主引荐你,你选一个罢。
紫居纯本是有少年意气的人,正被家里烦琐事压抑得深了,忽然有人供他在两条出路里选,当下有些恍惚,两片睫毛微微抖动,眼神好像落石入井一样悄悄波动着。
他抿着嘴角沉默了一会儿,只说,我先侍奉家父。方说过做买卖不是他的志向,鱼玄机说起教他算术,竟然一时还动摇了;她也不急着知道,早就有两手准备,不管怎么选都是瓮中捉鳖。给他添了回茶,不问了。
他也不好真像个孙儿一样在她这里用饭,见她也不太吃,关切起来,她笑说已出了月子,不必吃这许多。而她这一日都未吃什么,莺奴不在她便寝食难安,突然分别了又要好久才能克服孤独。
居纯又坐了片刻,未去看他刚出生的小姑,自己毅然决然地告辞退出去了。
他走后,芳山在那幽幽的角落里说,宫主也要留一点慈心给他,不要害了这样好的人。
鱼玄机忍耐着疼痛说道,那你且等着看,我可不觉得他和其余男子有什么不同。
芳山服侍她洗漱完,把小女儿抱来让她喂了点,喂完夜里可以多睡会安稳觉,不会觉得胸疼。但她察觉宫主不泌奶了,小囡没吃着什么,反而哭了,她将衣裳一拢,叹气道,好了,睡了。
芳山接过孩子抱在膝上,问着:“宫主今年还要再生一胎?”
她钻进床里,朝里一躺,说道:“让我歇一歇罢,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的……”可她不能接受这肚子里怀上一个凡夫俗子的女儿,她不能……天枢宫和她的身体都是她的王国,她原说莺奴玉已琢成,她自己亦是;再要学古时天枢宫主们抛弃一切,她已做不到了,她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人”了。
芳山到厢房里让奶娘安置了小女郎,回到正房陪宫主入睡。她手脚还是凉,与怀孕前的素质已不可同日而语。宫主很困了还睡不着,与她说话,又在问她离宫回家的事,一眨眼已二十五岁了,她问“你还记得老家的模样么?”因为芳山七岁就来天枢宫了。
芳山笑说,还记得呀!院里有一棵大树,但却是新栽的,开花时一树的粉红。家里围墙高得吓人,太阳要升到了半空里才照着院子,夜里又冷,奴婢们都爱懒起,只有厨娘是勤快的,一早就把小食备好了。厨后面一座好大的菜园子,养了好肥的白鹅。再后面一片药草圃、大花园,花园里面许多的奇花异草,也有野麦,秋天引得山雀纷纷来啄。楼上也是四季有花的,有萱草、草茱萸、夜仙子,红鹤嘴、黄芍药、灵芝草……都是主母生前种的。
鱼玄机背对她轻声啜泣。这不是别处的风景,这就是天枢宫的模样,种花的主母就是她的母亲幽鸾,院里的大树就是李深薇送给天枢宫的海棠。
芳山对她说道,宫主累了就早点回宫吧。
她没有回应,保持着那个姿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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