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稍稍撇过头去,有些心烦。他续道:“若不是四弟卧病,我早该携他一道来,成此好事。五弟腼腆,让夫人见笑了。”莺奴心说四公子家已有你促成了一件好事,倒不必忧心他死灰复燃了。三公子手腕利落,一场婚事便解决了四弟,为吃阴阳两道不惜送上家产,难怪紫阁主人这样提防自己的儿子——何况这又是一个三公子;紫剑慈自己便曾是三公子。
她微微笑道:
“感激诚意,如此,莺奴有一件良差,正好送给公子。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公子何日到霜棠阁来,你我再议不迟。”
三公子亦不多留。莺奴孑孑一人,心事重重地往鱼玄机的院子去。已是申时了,芳山说她还在榻上。她有了这个身子以后总是腰痛难忍,月份大了亦不见好转。但听她来了,鱼玄机却理了头发坐在榻边等。脸因怀孕有些肿,圆圆的,银发衬着,有种超然的荧光。
她的院子也开始有花儿了,但她不常出来看。莺奴替她梳了头,到院里漫步。怀孕之后,这个院子也就少不了家奴使女之类的穿梭探问,再回绝大夫人遣派的奴婢也失之道理,所以厢房里现在也住了五六人。鱼玄机嫌恶,可紫剑慈也不肯撤除监视。
西四厢房自然是空的。小宫主的父亲现在就被封锁在里面。自从上一次把他从药箱里拿出来之后,鱼玄机在那个空厢房里平白砌了一堵墙,把紫岫砌在里墙和外墙间窄窄的缝隙中了,之后再让芳山把余下三面墙同样粉刷一遍。这样,即使是有人破门而入,也不会发觉这个房间里到底装了什么。不过,她还是让芳山往这个房间里放了点财物和她很珍视的旧物,好让疑心的人有所查获。
院子吵闹,她孕中烦躁得夜不能寐,但她非但不去驱赶那些无事瞎闹的奴才,反倒一口气又买了十余只鸟儿来,挂在屋檐下、树枝里,好让院子更吵些,芳山也看不懂她的意思。
但鸟儿一多,他们便记不清莺夫人送来的那只青鸟今日在不在了。
莺奴偶尔会写信来问紫岫在聚山的近况,鱼玄机亦会回复称让芳山回去照料过了。芳山的良心有些过不去,因为她从未回过聚山,莺夫人如若去天枢宫随口一问,就会知道宫主骗了她。前些日又写信来了,芳山心道宫中还留着惜宝公子在,便是为了看看他的近况,她也该回宫一趟了。
宫主近日的精神衰弱,好几天没有开卷了,对芳山想要回宫一趟的想法也不置可否。她一面担心宫主,一面也顾自收拾起行装,决心回去个半旬日子,无事便回。宫主的心境也是时此时彼的,临出发那几日,又好起来,她便决意回宫去。出发前一日,正是清明节后,连日春晴,宫主还要缠着腹、披着宽袍,好遮掩月份过大的身子,头胎本就惹得她心情不好,这种燥热更是增添了她的怒火。
芳山出门前看见西四厢房的门窗尽开,宫主盘腿坐在那空置的床上,背后衬着一块粟特软垫,手里捏着一把小刨刀,正低着头在做木玩具。这张床的背后,就是那堵砌着紫岫的墙,床前面层叠堆着好几层落满了灰的箱笼,房里阴森森的,她坐在里面乘凉,脸上闪着一层蓝光,好像一种丝绸,摸上去也是冷的。
其余下人知道这房门从不打开,今日却不知为何大敞着,经过时都不禁伸头探脑,看见鱼夫人坐在里面便又不敢盯了。
芳山上前说自己要回宫一段日子,来回该有约莫六七日。
鱼玄机的手指飞快地推着刨刀,刀锋在木块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她正在做的机关,上名叫木鹤,配合两根天蚕丝和一条暗轨,就可以自己飞在房中,一边还要发出奇怪的木机关的声音。未明此物有什么意义,她把这种弄不清意义的东西都叫做木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