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武一边牵着他走,一边也不知是对着这傻童子说,还是对着空气说,混账,那是教主。
说完这话,他忽地丢了那孩子的手,转头去看时,另有一年纪稍长的童子将那傻孩儿牵过,连连对着上官武弯腰埋首:“阁主饶过我的小弟,但有罪,我代受之!”话虽这样说着,还没等上官武回应,兄弟两个慌忙连跌带撞地跑开了;他环顾四周时,方才留在这里偷看教主阁上两名少女的弟子们也都溜得差不多,那傻童为他们拖延了不少时间。
他无语在林中发了会儿呆,转头再看阁楼,鱼玄机已经回去了,莺奴攀在栏杆上默默看着他,头发还披落在肩上。
他还是不敢看这对眼睛,快步绕到莺奴看不见的楼梯上去,竟不觉流泪。他想起在这蚀月教的十余年,自是纯真不再,以至于难以直视那善美之物;而她即将成为这里的主人,再过十余年,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纯真。
他许久没有落泪了,此时觉得双目明晰,眼睫舒透,仿佛洗去什么尘埃;连带着心绪也稍稍平静,头脑清楚起来,这乃是他余生最为强健的时刻。
还没登上阁楼,他便在楼梯的转角处将面首收拾了,全看不出那短暂的失态痕迹。他接近那转角,能看见莺奴撒在廊下的衣裾了;抬眼时果然又和她那凝视的眼睛对上。
本没有什么特意要来对她说的,但又不能对这双凝视的眼睛一笑而过,他竟像是鬼迷心窍般地说道:“我替你梳梳头罢。”
她笑着点点头,并将篦子摁到他手中,顺势牵着他站起身来。一朵宝花贴着他的手落到身旁的瞬间,那令人痛苦的情意忽然漫天飞下,仿佛在那一瞬间,有千万无形的手降下花雨。他就势顺着那点鬼迷心窍的冲动,俯下额吻了吻莺奴的嘴唇。
只是电光火石的间隙,他便难以把持,绝没想到这最后一步居然在此时此地踏出,而明明转眼之前他还自觉无比清明,情爱之狂可令鲲鹏迷途。莺奴也不逃开、也不抗拒,只是后颈和手心微微地出汗。在这极不合时宜的瞬间,他脑海里浮现起许多年前与棠姬初次相爱时,他也曾为这样倾灭万物的情欲所驱,而这情欲始终都在他体内,竟像是本可以献给任何女子的,或许这也是莺奴的真相。
他为这想法无由地惭愧起来,慌乱中将她松开了。
莺奴仍用那双眼睛看着他,他几为此再次落泪,数回想要出言致歉,但也明白他们之间并无禁忌、因此也无抱歉可言。想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去回应那凝视,才察觉她的眼中所含的蕴藉并非毒药,那才是一切众生冀求的长生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