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在山下流连了数日,第六日午后将紫岫带走,回了天枢宫。她在霜棠阁的这几日,守在楼下围观的弟子更是多了,一来这是薇主的养女,二来传说天枢宫的宫主总是美若天仙。
她倒算不得什么美人,旁边并排站着莺奴的时候就更是普通,但精神很好,只是有一头异于常人的银发;这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见楼下又有前来围观的人时,她更专以他们为乐,将吃剩的果核从高阁丢到人群里,只有远远看到上官武来了才收手。倒不是因为怕上官武,只不过这种娱乐的极限就在此罢了,她也不是特意来惹上官武生气的。
上官武从来不明白她们十四岁时在聚山究竟共度了怎样的一段时光,为何能产生这样强的牵系,但偶尔转念回想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和棠姬其实也不过只相处了一日而已。每念及此,更觉浮世爱恋沉浮莫测,人与人之间确有一眼万年的情分。
他也不刻意去打搅她们,仅在极为古怪的瞬间,又会对这陌生的少女有了嫉妒;莺奴看起来竟好像是同等地爱着他们每个人,他从来不是特别的那个,棠姬也不是,鱼玄机也不是,或许连紫岫也不是——他曾经确信的某些联结起了他们的事件,比如朱雀大街上的事,石舫上的事,又一次变成普普通通的事件,因在那个女子的生命中,远有比那些更为轰动的经验,也有比他更为深刻的人,所以他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某个唯一呢?
他总是莫名地就想远了,又在很远的地方忽然醒来,于是这个问题总是停在半路便没有下文。
他每日到教主阁下走动的时候,也见不少闲人聚集在海棠林里抬着头向上看。最初他也驱赶他们,但总有那么几个年纪小的童子几次三番地回来,时间一长,上官武也没心思去理会这等小事;弟子们也都懂得稍稍躲着他。这日穿过树林要回教主阁时,正撞见一个六岁的弟子藏在树干后面悄悄向阁楼上望。
他也抬头去看,见两个少女才洗了长发,坐在太阳下面晾晒;鱼玄机那头发宛如白银练瀑一般从阁上直垂到下层的半空,莺奴正坐在她一旁,与她靠在一起欣赏楼底的人脸上惊奇的神色。
尽管对少女们不稳重的娱乐有些气恼,上官武对那躲在树后偷看的小弟子却发不出火来,走去弯腰拍了拍这儿童的头。
小童正出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见是阁主站在那里,张着口半晌没敢说话。上官武只想提醒他一回,正要走开,没想到这小童突然拉着他的袖子,脆生生地开口道:“阁主,阁主什么时候补喜酒呵,我跟长兄一直在等阁主请大家喝酒呢。”
这回换做他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该笑还是怒。迟疑了一瞬,他转回身来问道:“小儿怎么能喝酒的,我这倒是有些甜饼给你,小友饿也未?”
这年幼的弟子却不说话了,不像个机灵人。他左右看看,最后伸出手去,也不说到底要不要吃。上官武这就牵起他的小手,要带他去厨房吃些东西时,他倒是又开口了:“阁主,你带我去楼上看看新妇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