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是带着魔力的。皇帝有皇帝的服制,公主有公主的服制,官员有官员的服制,平民有平民的服制;骊奴是知道这严格的界限的,那不是送到面前就可以穿的东西,她曾在这座云上之城里踟蹰良久,对“权力”的忌再了解不过。
可是自己小的时候,不是明明有人告诉过她,说她曾在太子府上穿过公主的衣裳么?他们不是明明白白地说过,“圣上是将你当成公主送到青城山上来的”吗?如果他们说过的这些好话都是真的,眼前的这只桐木箱子或许也不是陷阱,而是皇帝的赏赐,她有权接受。
难道她真要回到长安成为公主了吗?回了长安,她就会像过去金仙玉真两名公主一样,也会有自己的祥瑞封号,有一座宽敞明亮的道观供她居住,大唐的子民都会以她的高洁修行为荣。她在心中一直幻想着却不敢说出口的种种愿望,忽然间全都涌上脑际,使她完全失语了。
除非连这公主的朝服也是一个谎言,除非他们已经将她弃之如敝履了,却还要来赏她的窘态,看她抱着华服发疯的模样;她拒绝这样设想,她再也不想承认他们是在骗她,不想承认公主的份是假的,不想承认一切的奉承都是假的。
那少年看出了她的百感交集,伸手将桐木箱中的红裙抽出来,太阳洒到这件赤红的大裙上,宛如烈焰一般烫伤她的眼睛。她被这过分刺激的颜色照耀得连连后退,少年就更是高举着红裙朝她走来,不一刻就将她bī)到了墙角:“换上吧,换上吧,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她无力地回绝道:“我不能穿这个,我不能穿。”
少年将眼睛睁得很大,那对瞳子里透出一股极大的魅惑,如同一只力大无穷的手将骊奴的脖子扣住。他缓缓靠到骊奴的上,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说道:“姊姊就先穿一回吧,我们去房里换,谁也看不见。”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将她的道袍大褂向肩膀后面褪去。她恍惚中看着少年的这对眼睛,他虽然这样年轻,但眸子里酝酿出的风远比最年长的花魁更为浓郁。
她在边境的那座军营里见识过这种风,但那种风和眼前这少年举动中透露出来的相比,还太粗糙、太低劣了,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但早已是就中好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其直接的目的,而骊奴不许他达成那个目的。
可他能够得逞的原因,方才也已解释过。他的双手只要搭在别人的上,他就已经赢了,骊奴已经落进了他的渔网里,这法术战无不胜。
他给她的印象是从长安而来,长安的风气就是这样;道观不是明镜无尘的地方,骊奴自己也早就从那些军士口中隐隐约约地知道了这种风气。若是有一名从长安来的男子造访她的道观,可能就会把她的修行之处当成那样的去处。以往她的年纪太小,但现在不算小了,来者会对她使用强硬的手段这些担忧,她独自一人躺在那张上的时候全都想过,只是白醒来看到门可罗雀的庭院时,这种无谓的担忧又自然散去了。
她没想过真会有这样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