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我,飞上屋檐,眼前是暮霭沉沉楚天阔,我心里只有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冷死我了。
他望着我,笑了,若非要我形容那笑容,那就是笑得好像一只狐狸,狡黠得不得了。
他先开了口,然后递了一坛酒给我,“你为什么追着长夜不放?”
我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于是实话直说了出来:“同你一样,想取他性命。”
我以为他听闻这句话后,会面露惊讶,至少一点诧异,万分没想到,他轻挑地眯了眯那双桃花眼眸,喝了一口他手中的那坛酒,道了句:“哦?这么巧的吗?真是想不到我们如此有缘!真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我没说话,实在不知如何应答,他轻轻展开那柄折扇,扇面白茫茫一片,如同归止楼每年冬日的大雪,下得洋洋洒洒,下得惊心动魄,下得淋漓尽致。
“你知道,”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为何要杀他吗?”
他的语气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这话乍听之下好似在同我解释因果缘由,实则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与他与我有点关系的事情。
他说着,我听着,我喝了一口他方才递给我的那坛酒,酒入喉中,实在有些呛得慌,浓烈的气息一瞬间在口中蔓延滋生,这就是凡人的淋漓尽致吗?
他们说酒能解千愁,能愈相思,喝完这一口,才想起,好似他们还说过酒能断肠,酒可真是自相矛盾的俗物啊!
“他今年正值二十岁,弱冠之年,成人之时,所以我要取他性命。”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就这么轻轻柔柔地滑过我的耳侧,却能叫我在片刻之间有点不寒而栗,因他成年,便要取他性命,这是个什么道理?
“暗影阁是我手下的门派,人只闻其名,不知其实,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暗影阁的煞影也就是阁主最贴身之护卫,自小便被暗影阁的长老们养在阁中,大了在交托阁主使用,每每都是万里挑一,挑选出一群幼年的孩子,让他们同吃同住,同时学习同样的武术绝学,他们长大十岁时便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那个人便能活下去。”
他又喝了一口酒,还是一往如常,云淡风轻的语气,只是话语里带上淡淡的酒气,“我是看着他站在那堆人里的,一眼我就挑中了他,我知道他会赢,因为他眼里有一种渴望,寻找着什么的渴望,我不知道他想找什么,但我知道他能站到最后,果然,他站到了最后,脚下是淋漓的鲜血,身上是嶙峋的伤口,但他站到了最后,那年,我六岁。”
他望了我一眼,向我探出手,我下意识地往后躲闪了一下,他轻轻勾唇笑了笑,然后手又近了一寸,挑起我的下颚,让我同他直视,他半倾下身子,与我贴得极近,眯了眯桃花眼眸,眼中星河闪耀,美不胜收,四周的风似乎动了起来,连带着天上的云彩也动了起来,他试探性地又逼近半寸,敛尽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如此望去,其风华真是无可比拟。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爱情他真的存在吗?还是说它仅仅是种古老的风俗?”
他问我这个问题,可真真是问对人了,我不知道见过多少痴男怨女,多少流连缱绻,多少缠绵悱恻,多少恨绵绵,情切切,当下就点了点头。
他松开挑着我下颚的手,好似并没有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好似仅仅只是想问一句而已,再或者,他是期待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半晌,他又喝下一口酒,道:“我既放过了他,那这世上便无人可为难他,你也不可。”
其言之凿凿,无可反驳,威慑无比,好似能令人对此言听计从一般。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毕竟方才没迈出那一步,那我便不再打算迈出那一步。
他见我点头,才复又说道:“那天,我本要杀他,却不想有个女子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而后多次暗杀,他都活了下来,他眼中的渴望从当初寻找的迷茫变成了坚定,变成了对活下去的渴望。在那之前,有影卫来报,说他途中救下一姑娘,那姑娘日日跟着他,说喜欢他,要以身相许,影卫问我是否要杀了那姑娘,我并无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从未觉着生长在那样阴暗如地狱的地方的人会有情感这样的东西,真是失算了。”
我喝了一口酒,“既是如此,那我断然不会取他性命的。”
他闻言,抬眸望了我一眼,我接着说道:“那是因为你那种谋杀后,长夜已亡,如今,他是替那姑娘活着,既是那姑娘的命,我便是取不得的。”
当然,此事我是并不能做主的,不过我能悄悄地在暗地里做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