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群山隐现,清风拂面而来,晨鸟枝头欢叫。
刘宸立于寨楼边上的一处山岩下面,正游目骋怀。
眼前是一片无穷的金黄,夹杂着点点的青翠,漫山遍野交相辉映,明媚而妖娆。周围各峰高耸入云,渺渺薄雾袅绕其间,令人有一种登临仙境的感觉。
谷底那一片火红的高粱正随风而动,恰如一位红妆的少女,正翩跹起舞,蜿蜒的溪水便似她腰间的丝带。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刘兄,原来你在这里。醒了也不叫我一声,害我一阵好找。”
刘宸头也不回,便知道是莫折竹来了,只赞了一句:“好景色啊!”
莫折竹来到他身边,笑道:“原来是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还以为你睡觉滚到山谷里去了哩,亦或是走错了路,到了哪位姑娘家中,哈哈……”
刘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挥拳欲打。
莫折竹连忙来了个求饶状,哂道:“山中的景色美罢?”
刘宸忽地面带忧色,道:“景色虽美,可是我却没有多少时间欣赏了。”
莫折竹心中一惊,问道:“刘兄不打算在山寨中多住几日么?”
刘宸叹道:“实不相瞒,最近师门起了事端,我现在处于一个风口浪尖的境地,必须尽快赶回去。天已亮了,我也该走了。”
莫折竹失声道:“啊?你现在就走?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心中割舍不下。”
刘宸笑道:“这里大事已了,我实在无心再待下去了。”
莫折竹歉然道:“原来耽误了刘兄这么宝贵的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刘宸淡淡道:“一切都是缘分,又哪能这么斤斤计较?我虽在此耽搁一晚,却也收获颇多,精神和体力恢复得很好,接下来的路会走得快些。”
莫折竹知道是对方在安慰自己,心中有些酸涩:“此次来得匆忙,刘兄日后得空的时候请一定来山寨走走,也好让兄弟略尽心意。”
刘宸苦笑道:“但愿我还能回到这里。”
莫折竹吃惊道:“听刘兄口气,似乎前路艰险重重?要不这样,我带一些弟兄,随你前去,等把你的事情了结了,咱兄弟二人一同回山寨饮酒,如此岂不甚好?”
刘宸心中一阵感动,拍着他肩膀道:“好兄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那是我自己师门的事情,他人插手不得,反而越帮越乱。”
莫折竹道:“如此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刘宸道:“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万事讲求一个缘分,一份执着。人生在世,只做该做之事,至于结果,又那么在乎它作甚?”
莫折竹被他豪言所感动,抚掌道:“好一句‘人生在世,只做该做之事’。希望刘兄早日了结心愿,来此相聚,莫要让兄弟久等。”
刘宸道:“好。待我办完该办的事情,便来与我的好兄弟把酒夜谈。若是我日后心灰意冷,抑或厌倦了俗世的争斗,便来这里与你同住一山之下。”
他指着远处道:“就在那里,在那山脚下搭一座茅屋,再养一圈的羊。”
莫折竹笑道:“我帮你在族中选一位最美的姑娘,让刘家的血脉世代繁衍下去。”
刘宸闻言忽又心中一酸,脑中浮现出一个凄美的面孔,自语道:“我真的错了吗?我究竟该不该去找她?”
昨晚一醉之下,烦恼尽消,可是酒一醒,又全都回来了。
这淡淡的忧伤,绵绵的情思,时刻都充满着脑海,竟无有穷尽。
他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正要告辞离去,心中突然想起一事:“我去把祖公子叫来,一起下山。我答应了他,要去一趟祖家,给他说情的。”
莫折竹劝道:“刘兄大事要紧,不要为了这等小事而操心了罢?”
刘宸摇头道:“我既然说了这话,就要做到,怎能失信于人?还是那句话,一切皆有缘分,既然让我遇到了这个事情,便要尽力而为,否则心中难安。”
莫折竹道:“说不过你,咱们走罢。他在我阿叔的家里。”
二人刚走出没多远,那边甬道里奔来一名汉子,差点与莫折竹撞了个满怀。
来人认出了莫折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
莫折竹脸色微变,与那人交谈了几句,便让他匆匆去了,回头朝刘宸道:“事情有些不妙,祖家的人找上来了,已到了后山的栈道,双方差点又起了冲突。我速去找祖公子,让他尽快下山,你在这里等我。”
刘宸应了一声,便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息。
不一会,莫折竹和祖公子急匆匆地奔了过来,他道:“闲话不说了,二位保重。”
刘宸抱拳一笑,朝莫折竹道声保重,遂转身而去。
刚出了寨门,莫折竹大喊留步,追了过来,手中提着一物。
待他走近,刘宸瞧得清楚,原来是一个葫芦。
莫折竹把手中的葫芦抛给刘宸,咧嘴一笑:“差点忘了,昨晚就给你准备了。你心无世俗之物,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我想这个你可能会喜欢。”
刘宸提着葫芦晃了晃,喜道:“是酒?”莫折竹微笑点头。
刘宸哂道:“多亏你想得周到,一路上有它相伴,平添不少乐趣。”
莫折竹哈哈大笑:“看来我总算为刘兄做了一件美事。”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深深相拥了一下,各道一声珍重。
莫折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二人离去。对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迷茫的晨雾中,他却依然如石雕般呆在原地。
刘、祖二人沿着来时的山路一阵疾奔,路上遇到了几名羌人,一问才知道双方竟已起了言语冲突,动起手来。
祖公子脸色铁青,奔行更急。刘宸知道他伤势还未全好,心中为他捏了把汗。
行出不远,半山腰一处石壁之下,两名年轻人正与十来名羌人打斗。那二人各使一把长剑,武功颇为了得,已渐渐处于上风。
祖公子大叫一声:“三哥,四哥,莫要动手。”
二人闻声往这边瞧来,一时分神之下被羌人占了先机,登时险象环生。
祖公子又叫道:“大家都住手,一场误会而已。”
刘宸心中焦急:“你这么喊不是个办法,别越喊越乱。”
那两人这时已瞧清祖公子的容貌,一人惊喜道:“五第,果然是你……啊……”
说话间这人分了神,后背中了一刀。
他二人本来手下留有余地,此刻伤了一人,心中恼怒,招式狠辣起来。
未受伤的那人剑法连变,顷刻间伤了对方一人。羌人见己方伤了一人,也是大怒,都上去拼命。那人也是没有办法,心道不给点颜色,对方是不知道厉害了。剑锋一抖,挽出了几团寒光,往一人胸口激射而去。
此时,刘、祖二人已奔至这些人数丈之外,他见此情景大吃一惊,顺手摘起路边的几片树叶,便往前方射去。
长剑发出几声脆响,竟弹了开去。各人见了刘宸的身手都纷纷停手,内心十分震骇,没想到被他内力贯注之下的几片树叶竟有如此威力。
刘宸也是吃了一惊,他情急之下只是想当然地抓起身边之物去解救那一剑之危,不想这随意一挥的几片树叶竟然被注入了自己的三成功力。
这是从所未有之事,难道这也与近日来精进的修为有关?难道自己对真气的运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了?若果真如此,那当真是造化弄人了。
祖公子见兄长没有酿成大祸,心下稍宽,他赶紧奔过去与那二人相认,并向众羌人赔罪言和。等大家心平气和,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与大家耐心细说了一番。
祖家三兄弟能在此相逢,自然不胜欢喜。三人亲近一番之后,忙与刘宸打招呼。
原来与莫折彩相识的这位祖公子唤作祖旋,受伤的那人是祖旋的四哥,唤做祖波,另一人是祖旋的三哥,唤作祖春。
祖春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连忙向羌人赔罪:“倒是在下莽撞了,请诸位见谅。都怪我挂念着亲人,言语有些冲动。”
那边好在也有明事理的人,看在刘宸的面子,也就不予计较了。
等众羌人离去,祖春朝刘宸抱拳道:“刘兄能徒手与猛虎搏斗,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敢问兄台师承何处?”
刘宸已猜出了对方的用意。这祖家兄弟剑法不弱,应该常在江湖走动,自然听说了大雪山的事情,此刻已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知道已避无可避,当下凛然道:“不敢。在下是大雪山混元宗的弟子。”
祖波、祖旋二人都是一惊,唯有祖春比较淡定,脸现为难之色。
刘宸心道:“瞧你们这般反应,果真是知道大雪山的事情,难怪祖旋对我一直心有芥蒂。祖旋碍于我有恩与他,遂不忍细问,但他的哥哥却还是问了。”
祖春道:“听说混元宗最近出了大事,不知刘兄是否知情?”
刘宸苦笑:“祖兄不要试探了,实话告诉你罢,我这次回巴蜀正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我郑重地告诉祖兄,大雪山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祖波有些动容,抢先问道:“此话怎讲?”
刘宸道:“家师受何人暗算我虽未知,但有一点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我大师兄为了争夺宗主之位,趁机对我栽赃陷害,以致有了今日之局势。”
三人沉吟了片刻,祖春道:“今日见了刘兄的风采,在下对之前的江湖传闻也有几分怀疑。唉,不过刘兄这话口说无凭,而令师兄却言辞凿凿,证人俱在……”
刘宸道:“祖兄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先不予计较此事?我想,令尊见多识广,必能明断事理,等到了祖家,此事由他定夺如何?”
祖旋脸有忧色:“刘兄,你还是不要去我家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罢。万一家父一时糊涂……你让我于心何安?”
刘宸笑道:“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把握说服令尊。若是我连这点胆识和自信都没有,那也不用回大雪山了,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度余生算了。”
祖春一阵大笑:“刘兄乃真君子也!倒让在下无地自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真的还要坚持去我家走一遭?”
刘宸凛然道:“我答应了朋友的事情,没有不作数的。”
祖波忽道:“三哥,人家拿我们当朋友,以心换心。你若还是在这里纠缠不清,岂不让道上的朋友耻笑?”
祖春朗笑一声:“好,刘兄请。”
刘宸大步一迈,气势昂扬的往山下走去。
大家既已把话挑明,便除去了心中的芥蒂,祖家三兄弟一反之前的冷漠之态,言行变得开朗起来,一路上与刘宸相处得十分融洽。
祖春道:“刘兄可知我们两家为何结怨?”
刘宸道:“在下不知,请祖兄赐告。”
祖春道:“这要从我五弟说起。他有一次在山中打猎,摔下了山谷,幸好被阿彩姑娘撞见,救了回去。二人相处几日,相互生了爱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