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菜市口,一块广阔的空地上,列满了一排排手持刀盾甲胄鲜亮的兵将。外围又有两圈拒马的尖木,用铁链拴住,活口都有手持长矛的士兵把守。
最外面,是围观的黎民百姓,各人正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空地中央有一高台,上面放着木桩木墩等刑具。最里边的木案后,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面目阴沉沉的,他身后两侧布满了刀斧手和弓箭手。
刘宸隐藏在人群之中,他身边还有五人,都是结义峰的豪杰。其中一人正是冷浚,他仰慕刘宸的武功,特意要求跟随刘宸一起行动。
远处马蹄声响起,巷子中扬起一片尘土。过了片刻,一队骑兵奔了过来,后面跟有三辆囚车,囚车后面还有一队枪兵押运。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刘宸侧目望去,前面两辆囚车分别关着两名中年人,都是体型消瘦满身血渍,其中一人面目较为儒雅,肤色也挺白皙,另一人则是留着山羊胡子,面目冷峻而刚毅,最后面一辆囚车则关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刘宸身边一人道:“前面车里的是来侍御史,中间车里的是闻人督查史。”刘宸点了点头:“等那边的兄弟发起攻击,你们便跟着我往刑台上冲,狄老四会掩护我们。”
那人点了点头,朝身后三人道:“大家散开。”
囚车在刑台前停了下来,几名士卒将四人押到台上。两名孩子见了这阵势,早吓得放声大哭起来,男孩朝那中年儒士道:“爹……我怕……”
中年儒士慨然道:“肃儿,不要哭,咱来家的人,不丢这个脸。王莽老贼谋逆篡位,倒行逆施,今祸乱四起,民不聊生,天下黎民迟早会揭竿而起,为我们报仇的。”
那两个小孩却哪里听得懂,浑身哆嗦着,兀自抽噎。
木案后的监斩官大怒:“来人呐,将这逆贼的嘴巴赌起来。给我掌嘴!”
两名军士立刻奔了过去,一人将中年儒士的嘴用布绳困住,另一人双手连挥,直打得他满嘴血渍。那中年儒士也是硬气,虽口不能言,却仰天大笑。
山羊胡子怒骂道:“狗官,有种冲我来。”两名军士奔了过去,将他一阵毒打。
监斩官恨得直咬牙,缓缓走了过去,突然一脚将中年儒士的头踩在地上,阴测测地笑道:“来靖,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瞎嚷嚷,真是自讨苦吃。这又是何苦来由?我向来仁慈,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承认自己的罪行,就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嘿嘿,我便当着你的面先将你的儿女五马分尸。”说完向一旁招了招手。
旁边走过来一名军士,将中年儒士口中的布绳解开。谁知他张口便骂:“你这狗官,助纣为虐的畜生!我就是见不得王莽老贼祸害天下,这又何罪之有?”
监斩官大怒,一脚将他踢翻,又走向两个小孩,一人给了一脚:“牵马,行刑。”中年儒士刚要大骂,嘴巴又让人困了起来。他悲呼一声,状极惨烈。
就在此时,官军中突然跳出一人,持刀往台上冲去。四下骚乱起来。
山羊胡子见状大惊,喊道:“小齐,你快走,莫要前来送死。”
那人挥刀砍翻两人,拼死前冲。周围的军士立刻围了过去,将那人阻住。那人虽然勇猛过人,武功却是平庸,片刻间便被官军斩杀。
两个小孩哭喊道:“齐叔……”中年儒士摇头叹息,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刘宸朝身后低声道:“不好,吩咐大家准备动手。”
冷浚道:“外面的人还没动手,我们擅自行动恐怕不妥罢?”
刘宸叹道:“事发突然,情非得已。刚才那人的出现,引起了官军的警戒,我估摸着很快就会全城戒严,再不动手,我们都出不了城。”
冷浚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当下往人群中穿梭而去。
刘宸裹上黑巾,蓦地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王莽无道,今日先杀你这狗官。”在场之人都惊呆了,心道刚才的人刚被官军杀了,还有谁敢前来送死?
他越过两排拒马的尖木,正往下落去。尖木后的士兵立刻长矛一挺,往他齐扎。围观之人都侧过脸去,不忍直视。
刘宸暴喝一声,一掌扫出,下方的长矛登时歪倒一片。他人未着地,另有一队长矛兵赶了过来,刺他双腿。他便双足连踢,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长矛尽数折断。
围观之人这时才转过头来,见刘宸兀自生龙活虎,不自觉地便欢呼叫好起来,大家真后悔错过了刚才那精彩的一刻。
刘宸人一落地,便即往前冲出。阵阵嘶鸣之声,接连破空而去,他每一出掌便有数人倒下,当真威风凛凛,气势惊人。
眼见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猛然一跃而起,硬往刑台上掠去,不过这么一来,他便完全暴露,将成众矢之的。弓弦声响起,敌人果真放出一阵箭雨。
他人在半空,见此情形不惧反笑,大袖一阵飞卷,潇洒飘逸如仙将临世,射来的箭矢大多被他震开,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两手之中竟还接住了一把。
这些士兵的箭术比魔门中人,可差得远了,力道和速度都输了一截,自然难不到刘宸这样的高手。箭雨一过,人群中又跃出五人,怒吼着往这边杀来。
狄老四陡然出现在百步之外的屋瓦之上,他一连数箭往敌人射去。两名身披甲胄的领兵小将被羽箭穿颈而过,其周围的几名士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中箭倒下。
他又是一连数箭,往监斩官那边射去。一名彪悍的武士陡然闪身挡在监斩官面前,挥刀拨开了一只羽箭。他心道可惜,这一下只射倒了几名刀斧手。
敌人大骇,一名领头的小将立刻下令众弓箭手,挽弓往狄老四射去。
狄老四根本不在敌人准确射程之内,只有数只流失射到他身前,被他轻松避过。他便在屋瓦之上不断跳跃,射杀最关键的敌人,营救身处险境的同伴。
刘宸两手一甩,乱箭飞出杀了数人。敌人的弓箭手刚要再次放箭,他接连抓起几名死伤的士兵,往那边掷去,只把对方砸得弓折手慌,箭矢乱飞。
结义峰五人见刘宸威猛异常,当下信心大增,片刻间便杀至刑台,将四人救下。刘宸哈哈一笑,疾往众弓箭手扑去。一旁的刀斧手立刻踏出几步,挡在前面。
刘宸丝毫不惧,双掌左劈右扫,冲入人群。一时惨呼四起,刀斧漫天飞落。
他忽觉身后有异,几把长枪已刺了过来,当下身形一晃,将长枪尽数夹在腋下,凌空一个急转,便将枪头折断,顺势往后撞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首当其冲的几人登时软到在地。他暴喝一声,旋即掌影四起,噼啪之声接连响起,周围的敌人倒下一片。
他趁机跳出了敌人的包围,扶着一把倒插地上的大刀,喘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硬闯敌阵威风凛凛,却也极为损耗气力。
刚才之所以那么拼命,一是为了尽量挫败敌人的生力军,增加突围的机会,二是为了震慑敌人乱其阵脚,让其他接应的人有足够的时间。
外面突然喊杀声起,十余人各提兵刃冲了过来,与外围的士兵战成一片。刘宸一看时机成熟,大声道:“撤退。”
他提着大刀往冷浚等人追去,几个起落已到了山羊胡子跟前,微笑道:“伸手。”山羊胡子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将双手伸出。
他劲贯手腕,刀上起了一层寒霜。只听刷的一声,他手起刀落,对方手中的铁链已当中断开,再挥一刀,对方脚上的铁链也应声而断。
山羊胡子笑道:“小兄弟,好功夫!”耽搁了这一会,敌人几只长枪已经刺到。刘宸抓起他便往外掠去,扔给一名同伴,道:“你照护他,我来开道。”
那名同伴应了一声,伸手去扶山羊胡子,后者却大笑一声:“我还能走。”顺手捡起一把长刀,护着两名孩子,跟着大家往外围杀去。
刘宸知道成败的关键时刻到了,若不在短时间内冲出去,便大势去矣,敌人在附近巡逻的军队随时会到。一念及此,他双掌连环推出,一掌强过一掌,激荡的真气排山倒海般往敌人卷去。在他如此强悍的攻势之下,敌人的包围圈露出了一道口子。
他已瞧见了外围十余名同伴的身影,大家正往这边杀来。皇甫魁冲在最前头,一对铁椎舞成了一个风轮,将周围的敌人砸得皮开肉绽,东倒西歪。
刘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左首蓦地战鼓喧天,兵甲锵锵,一队整齐的士兵在一名小将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这是敌人的预备队,绝对的精兵。
他见情况不妙,拼着耗损大量真气,一招『雪飘万里』往那骑马的小将拍去。那小将闷哼一声往后跌去,撞倒了身后的一片士兵,各人皆重伤不起。
刘宸拼死往前开道,猛一回首,却发现其他五人都被困在身后,没有冲出来。他怒吼一声,又往回杀去,心中急道:“大哥怎么还不来!”
敌人越来越多,已将刘宸等人围得水泄不通。刘宸带领大家一连冲了几次,都被敌人逼回,他一时精疲力尽,招式有些虚浮起来。
冷浚瞧得清楚,沉声道:“公子,你快突围,不要管我们了,兄弟们不怨你!”
刘宸淡然一笑,道:“大家顶住,坚持到风来!咱们可以的。”
狄老四已射光所有箭矢,正拼命往刘宸这边掠来。他脚尖连环踏出,在敌人的头顶和兵器上借力,几个起落便飘身到了刘宸身边。
敌人一阵错愕,如此轻功当真快如飞鸟,根本反应不过来,如之奈何?
“你怎么来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快去和你二哥他们会合。”
狄老四踢飞两只长矛,咧嘴笑道:“公子为了朋友,可以舍命相救,在下又岂能舍公子而去?”刘宸一声长叹,摇头道:“你糊涂啊。”
蓦地马蹄声起,一声长啸声震四方。狄老四喜道:“寨主来了!”
长街处,一骑快马飞奔而出,马背上一名银袍黑巾大汉舞枪如龙,气势如虹,一阵风似的冲入官兵阵中,瞬间卷出一条血路。好一名悍将,除了刘縯谁还有这等威风?
他身后还有十余骑,皆手提重矛身形彪悍,领头的赫然便是卫星。
刘縯手中长枪猛探,洒出一片银光,将自己和身下的坐骑裹住,来敌与他稍一接触便即溃败,当真是无人能挡其锋。外围的敌人经刘縯这快马一冲,登时乱成一团,正当他们惊慌失措之时,后面十余骑长矛勇士已滚滚而至,势如破竹。
刑台下一名小将见这十余骑锐不可当,当即下令:“长矛阵!”一阵整齐的步伐声随之响起,拒马尖木后刷刷竖起一片长矛,密如竹林,锋刃闪闪发光,斜指前方。
刘縯去势极快,根本来不及临阵勒马,当下纵马一跃,长枪前探,径直往长矛阵冲杀而去。敌人颇感诧异,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心道这与送死何异?
一片银光撒了开来,身处其下的长矛兵登时觉得有些不妙,之前的高度自信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所代替。不见其锋所在,但觉其刃漫天,如此枪法,简直闻所未闻!
他把长枪拨转如飞,震开敌矛,四下吞吐,伤了数人,猛然势头一变,刺中一敌,顺势一挑将之砸向前方开道,呼的一声撞倒了一片半蹲列阵的长矛兵。
冲出一个马身的距离之后,仍有数敌来阻,被他长枪抽倒两个,复又回刺一枪,挑起一敌绕了半圈,猛然往身后摔去,只把两圈拒马尖木撞得摆开了老远。
纵观敌阵,虽甲胄成片,但面对这一人一马,竟不能挡,那一杆长枪,便似他们的催命符一般,所到之处必血溅三尺,兵甲碎地。
长矛阵已溃不成阵,被刘縯破众而出,扬长而去。
这时,后面那十余骑刚好赶到,卫星打出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人马便即散开,手中重矛飞掷而出。本已溃败的长矛兵倒下一片,皆被重矛透身而过钉在地上。
十余骑呼啸而过,拔出地上的重矛,往敌人最密集处冲杀而去。
刘縯没有丝毫停留,枪杆往身下坐骑一拍,径往指挥长矛兵的那名小将奔去。那人吓得魂不附体,调转马头便想逃跑,未及转身,便被一枪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