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想要拉起他,却发现他迟迟没有伸出手,唇角在不停地抽搐。
“你怎么了?”
见殷澈不言不语,茗儿果真被吓到了。
“没事,你先扶孤起来。”
“你有没哪里受伤了?”
殷澈狭长深邃的凤目微微眯起,无法掩住那里头盛满的担忧。
除去担忧,殷澈的眼底夹杂着许多茗儿看不懂的情绪,在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纠缠翻滚,跳跃着明亮的火焰。
“我没有事。”
怕他不相信,她起身转了一圈,表明自己真的没事。
“那就好。”
他如若怅然,闭上浓密的长睫,仿若松了一口气。
茗儿看出了点异样,但是黑暗中,他的表情并不是很清晰。
遵照他的指示,扶着他起来时,茗儿不经然触到他的后背,手心一阵温热,那莫名的熟悉震醒了她。
“你流血了。”
茗儿有些惊慌失措,声音微微尖锐了起来。
“不用在意。”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抚以安慰,却无法抚平茗儿的情绪。
“除了背部,到底还有哪里也受伤了?”
还没等殷澈回答,茗儿倏的想到了刚才,她恍惚地问道,“你的左手还好吧?”
“骨折而已。”
殷澈嘲弄一笑,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济。
在坠地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就做出了这动作,护着她。
也幸好,不然这块尖锐的石块或许就刺在她足上---
他能够感受到后背,鲜血淋漓,若不是自己点了身上几处穴位止血,还真怕就死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
茗儿察觉到殷澈的气力正在逐渐流失,她低低地道,“你先不要说话,我去找下出路,这里到底有没出口。”
茗儿正站起,殷澈下意识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拽住了她,“这里很危险,呆会,孤陪你出去,放心,死不了的。”
茗儿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那仿若漫无边际的黑暗,掰开殷澈扣着她裙裾的修长手指,用力地瞪着他。
这一回,她的语气很霸道,“你给我好好呆着,我去找,就你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还妄想带我出去?死在这里还差不多。”
殷澈静默地看了她良久,黑暗中,她倔强不服输的眼神,熠熠生辉,煞是吸引人,他莫名其妙觉得她竟然有些可爱,如同稚子一般勇敢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没有可是,过来坐下,不要多想,一觉睡醒,便是明日了。”
殷澈打断了茗儿的话,茗儿没有出口的是“可是我怕他们找不到,你的伤口若是感染了怎么办?”
她知道这时的自己最好不要让殷澈操心,他的体力应该用来支撑意志,黑暗中,靠近他,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到了几乎透明。
倏的,恐惧,蔓延四肢百骸。
她不言不语,静静地靠着殷澈坐了下来,将他的头揽到自己的怀中,让他舒服一点。
殷澈眼角微微上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紧紧是阖眼---
唇角莞尔,他哪里能够睡得着?
临走前,书房里留的那张纸,不知易陌有没看到过?
振振有词地告诉茗儿,有人会来找的,但若是易陌没有看到,或者明早他没有前来,那么,不吃不喝的茗儿,怎么能够熬得下去?
他自以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但是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生命是如此短暂,他刚接触到温暖的美好,就迫使他放手,是如此的可惜跟不舍。
他只是期盼还能够默默停留在她的生活中守候,不想打破这一平衡,难道苍天都无法怜惜自己这么渺小的祈求吗,残忍到要不惜一切收回吗?
他只想再久一点,好好将她的一颦一笑深深镌刻在心中,以后就算下了黄泉,也能够有一片温馨的回忆而已。
殷澈再次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期间,茗儿一直在床榻前照料昏迷不醒的他。
想起那日,她总觉得那是一个黑暗的地狱,乏人问津。
那一晚,殷澈睡着之后,便没有再醒来了,而她触摸不到光亮,在那个黑暗的塌方中,寻觅了很久,果真如殷澈所说,找不到出口。
一个人的黑暗,消极、悲观,甚至让她觉得绝望,那种绝望是绝处不逢生的痛苦泉源。
殷澈受伤的后背感染甚为严重,加上塌方潮湿,这让茗儿饱受煎熬,若不是殷澈脉搏还在跳动,她几乎难以坚持下去。
对着沉寂,她熬了一天,由饥饿到口渴,最后到了没有感觉,饿,早已过了头。
殷澈说的人,过了一天才找到了他们,那个人,就是易陌。
看到易陌出现时,茗儿感觉到了眼角有一滴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落,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感激,总之,她唯一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就是殷澈不会死了。
若不是易陌出现,他们或许真的要葬身塌方了。
殷澈昏迷期间,并没有对外宣告,一切都是秘密处理的,殷澈的政务,便是易陌代替处理的。
茗儿食不下咽、夜不成寐,若非易陌强行驱逐,她还真不愿意离开殷澈的床榻前。
此刻书房中,易陌坐在案牍前,朱笔挥驰,他的心并没有集中在小山似的奏折上。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移到软榻上披着一张绒锦的茗儿身上,书房内的暖炉,他吩咐下面的人多准备了几个,温度,应该够暖和了吧。
放下朱笔,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跨了几步,便到了软榻前。
茗儿,睡得正酣,心思怅然,指尖轻轻触摸上她憔悴的容颜,微微心疼。
这几天,她是真的累着了,先是身体上的折腾,加上忧虑积压,最多乃是忙碌个不停。
茗儿,她是真的喜欢殷澈吧,回忆起那一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入了塌方,就瞧到气若游丝的殷澈被紧紧得搂在她的怀中。
那一刻,他非常羡慕殷澈,甚至希望那个受伤的人是自己,若是自己,他有些疑惑,她还会如此焦急吗?
心力交瘁,他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那让衍生的嫉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睡梦中的她,秀气的眉头还是紧紧锁着,不得安心。
帮她掖了盖在身上的绒锦,易陌步出了书房。
殷澈已经醒了,但是本来就体虚的身子,更加容易疲倦。
“表哥。”
殷澈知道自己大难不死,是易陌帮的忙,对他,有着满满的感激。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觑了他一眼,“孤似乎又欠了你一次。”
“你欠我的,若真算起来,这辈子都还不完。”
易陌余光触及,若有所思道,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他帮殷澈,其实也有着自己的考量,那是家族利益。
“还不完,就慢慢还,下辈子,如何?”
殷澈似乎也有了心情,凉凉地调侃道。
“霓裳的事,我希望你能跟重新慎重考虑。”
易陌深邃的眸中多了一道沉思,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表哥,别的事,孤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恕难以从命。”
殷澈狭长深幽的漂亮瞳眸一黯,他阖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不着痕迹地拒绝道。
“为什么?若你能够说出一个理由来,我便不再追问。”
易陌面容一紧,眸内厉意一现,他毫不掩饰地注视着殷澈。
殷澈长长叹了一口气,优雅地侧了个身,似乎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他唇角显示抽搐了两下,或许是缓过来了,他继而唇角牵出了漫漫笑意,“表哥,很多事,身不由已,心更是不由己。”
“殷澈,不要跟我说长篇大论的道理。”
易陌魔魅涌现,声音微微尖锐起来。
他是怒了,没想到这么容易被激怒,他向来游戏人间,对世事,都是阔淡一笑,殷澈双眸内闪电似得划过一道银芒,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视线,“表哥,孤以为你是最了解孤的一个,只是没想到碰上了你自己的感情,你就变得如此不镇定了。你或许为了霓裳,但是你更多为的是茗儿,你不要以为你深藏,孤就看不出来了。”
心思骤然被殷澈点破,易陌没有懊恼,反而释怀了,坦然的目光,没有掺杂丝毫的杂质,他认真地答道,“对,我是对她动了心,所以我不希望她受伤,霓裳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不希望她受伤。你是我表弟,我不希望我所爱的两个女人都因为你,而使我们反目成仇。若是皇后的娘家跟太子反目成仇,这天下,落入殷洛手中,指日可待。”
“这些年,孤暗中培植的势力,已经能够应付殷洛的势力了。”
殷澈听到易陌大声说出他对茗儿的感情,心中一阵苦涩,连易陌都可以不掩饰他的感情,而自己,身为她的丈夫,竟然没有胆量当着她的面吐露心声。
“你的意思是非娶霓裳不可了?”
易陌握紧的拳头青筋乍现,颇为不耐。
“对,孤非她不娶。”
跟易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