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就在魏皇以为他反悔之时,他淡言轻语飘落,似是最恰当不过,“父皇没有听错,儿臣确实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魏皇垂眸,轻咳了几声,眉心微攒,又重新阖上眼睛。
长长的一声叹息过后,他语气幽幽地道:“澈儿,茗儿是白梅的女儿,将她许配给你,是你强求去的,但是这才半个月过去,你又要再娶,这让世人如何看待茗儿?”
“父皇这是心疼白梅的女儿,还是心疼茗儿呢?”
殷澈不凉不淡地问道,冷漠的声音遥遥而至,仿若一缕轻烟在御书房内萦绕,捉摸不定。
“茗儿不是白梅的女儿吗?”
“白梅的女儿不就是茗儿吗?”
魏皇盯着眉目冷峻的殷澈,沉声反问道。
略一沉吟,殷澈沉郁的眼光却如同千载寒潭,“父皇是天子,怎么说都是对的,儿臣不敢妄加反驳,藐视君威。”
“澈儿,父皇这一生憾事过多,父皇不希望你今后也跟父皇一样后悔。要知道,半生繁华,终将灰飞烟灭,风云叱咤,奈不过生死无常?”
魏皇口气不由软了下来,眉头依旧微锁,觉得跟殷澈说理,是分外疲惫。
“父皇,儿臣福薄,无心之人,不敢奢妄幸福。无论茗儿是否是白梅的女儿,都不关儿臣的事。若父皇想要保住白梅的这点血脉,就答应儿臣赐婚之事,否则他日即使父皇下黄泉,也无法跟白梅交代她女儿是死在你儿子手上的。”
殷澈低低地道,心中一阵涩然,眸中一黯,他的脸背对着光线,俊脸柔和了些许,仿若是换了一个人,眼神中也透露出一股不可言喻的脆弱。
魏皇心头一震,殷澈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看来,自己的儿子,也是动了心,不然,他绝不会恳请赐婚----
毕竟这些年来,他一直推拒,如今,为了----
他还是----
“父皇应你便是。”
魏皇凌厉如鹰一般的眼神在殷澈身上扫了几下,察觉不到他半分虚假,终究叹了一口气道。
茗儿坐了良久后,拿起腰牌,戴上假面,换了套内侍的衣衫,终究是出了皇宫。
殷澈,之于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为何她的心逐渐受殷澈的吸引而波动呢?
她不清楚----
到底是太子殿下的腰牌,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想了想,她直接去了御史府,管家似乎不认识她了,没让她进去,只说大人不在府内。
茗儿突发奇想,借说自己是宫内的人,奉了陛下的口谕。
管家上下打量了她,皱着眉头,瞪着她整套内侍服饰,为难之中,还是放她进来。
茗儿被迎向大厅,管家似乎很忙,匆匆招呼了下茗儿,便又被别的下人叫走了。
大厅内顿时沉寂下来,茗儿咬了下唇,偷偷潜了出去,根据记忆,找到了凌箬睿曾经带自己来过的地方,也就是母亲曾经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御史府的禁地,几乎没有下人走动,这正遂茗儿之意。
她依旧静静地站在墙壁上那副真人大小的肖像图前,环佩叮当,笑靥清浅,绝美脱俗,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分明是分外熟悉,又分明是陌生的。
半晌过后,她开始观察房内的布置,一张红绘大床,一张精致雕玉的梳妆台,一张书桌,上头收拾得很干净,笔墨纸砚俱全,书桌旁靠窗处是一个书架,上头摆放着整齐的书卷,不落一丝灰尘,似乎经常有人清扫。
床帏跟窗帘都是浅浅的粉紫色,上头绣着的花纹是雪梅,母亲应该是真心喜欢雪梅。
扶着书架,她缓缓站了起来,书架上的书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倏然,她唇角不由噙起一抹苦笑,若真的有特别,定然不会轮到自己发现。
殷洛、殷澈、凌箬睿,三人,不知在这里翻找过多少遍。
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茗儿浑身一震,下意识飞快至肖想图前,转动墙壁上那一副肖像图的的一角,左右来回转了三个圈后,前方一片黑暗。
墙壁挪开了,茗儿欲要踏入,却被一股蛮力强行给拖了进去,她准备呼喊,却被一只泛着血腥味的大掌给捂住了唇鼻。
茗儿接着听到殷洛懒洋洋的声音,“箬睿,管家说宫内内侍奉旨来找你,你说可能吗?”
“应该是茗儿,陛下若要找我,定不会这么麻烦,我刚从他那里回来呢,就算是棘手之事,他直接宣我就是,用不着口谕。”
凌箬睿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一针见血地指出弊端。
茗儿这才了然,为何管家听了自己的借口,一脸迟疑跟矛盾,原来凌箬睿进宫去了,根本就用不着口谕。
她还没来得及斟酌悔意,又听到殷洛说,“我也这么觉得。看来,我前几天的告诫终于有了收获。这家伙也真能沉得住气,害我白白等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她淡定到家了,丝毫不受影响。”漫不经心的语调,盈满了蛊惑人心的。
她讶异地抬眸,猝不及防间撞入了一双深邃的黑眸中,他的眼睛很漂亮,跟殷澈很像,但是他眼角微微上挑,不似殷澈那般习惯性微微眯起,他不是殷澈,茗儿终于觉察到了。
她下意识一把推开他,他心没有提防,身子踉跄了几步,而她趁机逃离出他的怀抱。
那双狭长的黑眸,跟殷澈很像,黑暗中,也无法掩饰住他一身放肆的魔魅,清亮的水眸溢满的是瞠目的震惊,不由拧紧了细致的眉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的味道变得跟殷澈那么像?淡淡的杜若香气,手掌因为咳血没洗应该有血腥,这样的情形,明明发生在殷澈身上。
他,应该是碰巧吧?
确认了刚才给自己一片温暖的人不是殷澈,为何自己的心中涌现一股淡淡的失落。
难道她的心没有保护好,真的不知不觉中容纳下了殷澈?
眼前这个魔魅的男子,是坞杀死楚楚的真凶,那日密室中他亲口承认,密室那日,应该不只是一个梦境吧?
来不及深思,茗儿心中悚然大惊,她听到殷洛华丽的男中音倏的响起,“箬睿,你说魂梦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呢?罗心说你会----”
殷洛的话掷地有声,凌箬睿一时没有出声,看不清墙壁另一端两人的神情,茗儿倒是自发紧张起来。
手指抬起,下意识揉向眉心,察觉到这是殷澈习惯性的动作,又有些懊恼地放下。
凌箬睿会使用魂梦?
莫非他也是狐族中人----?
茗儿心头一窒,迟迟等不到凌箬睿确认,让她愈发不安起来,有一股无力感,欲要四处发泄,却找不到可供发泄的对象。
“我的确会魂梦。”
凌箬睿沉吟过后,顿了顿,又淡淡地道,“洛,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没必要通过罗心,你若是问我,我不会隐瞒。”
“罗心她-”
殷洛似乎欲要解释,却无力地长叹一声,没有多言。
罗心跟凌箬睿之间的纷争,还是让他们当事人却解决为好,这一点殷洛,还是知晓的。
茗儿没有再听下去了,她耳边一直萦绕着凌箬睿的言语,如紫絮飘渺,“我的确会魂梦。”
“我的确会魂梦。”
茗儿惊闻,身子摇摇欲坠。
忽然,肩头一暖,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纤细的肩膀。
下意识抬眸,迎上他湛亮的目光,蕴藏着一抹她从未见过迷离。
茗儿来不及细想,便又听到外头传来凌箬睿低低的声音,“你无非想要知道如何使用魂梦吧?罗心不好此道,幼时每当爹娘传授时,她总是借口推诿,不好此道,以致如今连皮毛都不会,难怪她无法与你细细托出。”
殷洛似也不急,凌箬睿停顿稍许,方淡淡道,“魂梦者,顾名思义,将自身的魂魄融于梦中,必须做到心静、祥和,中间不能出一丝差错。魂梦期间,不能受到外物侵袭跟外人干扰,不然,若是被吓到,魂魄自行封闭,无法回到身体内,便再与死人无异。我族中人,只有天赋异禀、资质绝佳者,才有机会习得魂梦。”
“茗儿身为狐族圣女,应该也归于天赋异禀、资质绝佳者吧?”
殷洛呢喃道。
“确切地说,茗儿她祖母才是地道的狐族圣女,学习过圣女心经。至于她母亲白梅有无习从,就不可而知了,更可况是茗儿了,她出生时,白梅便血崩而亡,根本就没机会得知一切。她说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话,我倒是相信。洛,你不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何况茗儿她只有四分之一的狐族血统,不纯正,就算是天赋异禀、资质绝佳也只是得了四分之一而已。”
凌箬睿的声音很软很柔,足以沁出水来,似为劝诫又似为解释。
“那依你之见,狐族的宝藏,是根本无法从茗儿那边下手了。那我要她何用?当初你要我费尽心机将燕凝娶过来,还以为是燕凝是白梅的女儿。后来得知事实,幸好她也跟来了,不然纵使与夏国交恶,我也没有那番兴致来勾引一个愚蠢的女人。现在,你又说没用,你这不是耍我么?”百度一下“步步为营之凤倾天下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