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拒绝他吧。
条件反射般,身子猛然坐起,将身侧的人推开,然后借着清泠的月光,她看清了眼前的身影,竟是夜铭熙。
他不是应该在衾香阁吗,怎么会来她这里?
她以为他定是又醉了,防范地将一方被子盖在身上,“王爷走错房间了,这里不是衾香阁,而是碧落轩。”
“走错了么?”那道侧脸愣愣地望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才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或许吧。”
“如果王爷不认得路,奴婢可以亲自送王爷――”
“不必了,”他摇摇头,声音竟是有些苦,“认得的,我怎么会不认得呢,我一直就认得。”
她一愣。
他站起身,忽然凑近她,伸出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
她抗拒地将脸别过去,手攥紧了被子。
许久,他的手没有落下来。
她回过头,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听说了吗,柳王妃怀孕了,王爷看起来开心得很呢,连早膳都设在了衾香阁。”
“是啊,王爷都已经年近三十了,却连个子嗣都没有,传出去早都该让人笑话了。”
“不是听说七年前,王爷本来是可以有个――”
“嘘,这话可不能当着人乱讲,小心王爷会要了你的脑袋!”
被训的丫鬟噤了声,显然是被吓住了,随即,两条人影拎着水向着前方快步离去。
而就在两个丫鬟刚刚讲话的不远处,一道身影则怔愣地站在假山旁发呆,连手中的空木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了老远都未察觉。
刚刚那两个丫鬟的谈话,她听得清夜分明,沉怡柳竟是怀孕了么?想起昨夜里他奇怪的举动,他没像往日那般强迫她,多半也是因为沉怡柳的原因吧。
怀孕……
拣起木桶,来到井边,清澈的井水倒映着那张憔悴的容颜,平静的水面微微晃动。
恍惚间,水面上竟出现一个襁褓的倒影。
孩子!她伸出手去,想要将那个倒影捞起,那个倒影却随着水纹的波澜摇碎,取而代之的,仍是自己那张憔悴的脸。
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坦得连一起凸起都没有。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落寞,沉鱼,你已经忘记,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娘了吗?
“柳儿,小心些,这块台阶有些不稳。”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却像一把尖刀一般划过她的心间。
拎起水桶,想要逃离这里,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沉鱼,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王爷王妃竟不行礼!”
脚下的步子停住,她转过身。
夜铭熙正搀扶着身形还看不出怀孕的沉怡柳,脸上洋溢的幸福与关怀之意不言自明。两人的前面,引路的小碧不满地瞪着她,似乎对她见了沉怡柳不下跪分外不满。
果然,刚刚怀孕,就已经捧在手心里了么?
放下水桶,跪下,“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嗯。”头顶传来轻飘飘一声鼻息。
转身拎起水桶欲走,沉怡柳的声音却分外挑衅,“站住!本王妃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只好重新跪下。
“没眼力的奴才!”
“柳儿!”夜铭熙见状,眉头不由稍稍一皱。
沉怡柳转过身,妩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娇嗔,“王爷,人家只是听说那奴婢手里有一本诗抄,王爷忙起来又不能陪人家,人家只是想问这奴才借来看看解解闷嘛!”
沉怡柳怎么知道她房里有诗抄的?
“王妃若是想看,奴婢改日为王妃送去便是。”
“那就有劳你了。”沉怡柳柔媚一笑,然后挎住夜铭熙的胳膊,“王爷,咱们走。”
浑浑噩噩,连该要做些什么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沉怡柳的怀孕,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又深受夜铭熙的宠幸,怀孕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一点她心里亦明白。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里的难过还是无法自抑。
他对沉怡柳可真好啊,连走路都要搀扶。
他注视着沉怡柳的目光可真温柔,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洋溢着一股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那是一种假装不出来的,自然而然真实流露的表情。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手情不自禁抚向小腹。
这里,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是两个……
曾经,她也渴望着那个人能像今天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满脸幸福地开心……只是,那个人一次都也有过……
一次也没有!
直到身子快要撞上一个人,她才猛地从失意中惊醒。
明媚的阳光下,他注视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她手中拎着一只空桶,脸上一副突然受惊的表情,两只手放在桶柄上,不安地绞动着。
“鱼――”
“奴婢恭喜王爷。”面前的人却放下桶,跪在了地上。淡然的声音已不复刚刚的诧然。
想要伸出的手、说出的话,立即止住。
他凝视着那道身影,声音有些发苦,“你当然要恭喜我,如今终于第一次有人肯为了本王心甘情愿,本王怎能不开心!”
第一次?
心中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只觉过去的自己可悲,“那奴婢就恭喜王爷得了那个――心甘情愿之人。”
“这可是你心内真正的话?”她的下巴被抬起,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她凝视着他眼中的倒影,突然明艳而笑,“奴婢为何要说假话?”
她的笑让他一愣,却也让他心里更凉。果真,无所谓吗?
“你可知道,假若沉怡柳生了孩子,她日后在府中的地位便稳若泰山,你的日子也更步履维艰?”他放开她,“即使这样的结局,你也替本王开心?”
她淡然跪在地上,“这不是奴婢所能掌控的事,奴婢只知道,王妃怀孕了,是喜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