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如水,风冷如刀,王家寨内,折腾一天的乌桓人逐渐消停。清晨出发入山,白日一场杀戮,入夜再发泄一番兽欲,他们的确累了。但不似以往得胜后那般松懈,在少单于丹沛的严令下,今夜他们颇为警惕,村寨内处处火光通明,尚余四百的有生战力,同拨值夜的兵卒便有百人之多。所以如此戒备,却因此寨的凶悍山民在白日拼杀中给他们留下了足够震撼,更糟的是,那帮悍民还走脱了过半。
本以为是群任打任杀的绵羊,孰料逼急了竟是那般的顽强凶悍。五六十颇善射猎与技击的山民,配上一种藤条编制的护甲,愣在重兵围攻之下,非但掩护撤退了过半寨民,还对乌桓精锐造成了超过自身数量的伤亡,其中那名最后战死的寨主,更在临死前将丹沛的亲卫长拼成重伤。若非有那个石矩软蛋开寨投降,他们乌桓人现在能否身处寨内且还两说。
“见过少单于!”火光通亮的村寨主道,一什乌桓巡卒齐齐单膝跪地,恭敬见礼,目光中不乏狂热。他们身前,二十铁甲精锐铿锵而过,中央拱卫的正是巡查营寨的丹沛。
“夜晚天寒,弟兄们就莫多礼了,起来吧,今夜辛苦些,明日出山后我包大家乐呵个够!哈哈...”朗声鼓励几句,丹沛大笑着离去。但转脸后他的笑容很快收敛,不复寻常表现出的粗犷,转而一片阴沉。
作为羯朱极看重的第二子,辽西乌桓的少单于之一,丹沛是个有野心的人,是以他极为看重军功,尤其是王浚所在意的军功。原本,征剿石矩这点所谓的成都王潜伏余孽是无需他亲自出动的,但眼见班师在即,颇觉收获不足的他便抢下了这个差事。然而,加上试探攻寨时的损失,此战他竟付出了百多人的伤亡,这里的都非普通族民,而是他丹沛的直属精锐,它日抢班争位的依凭,相比歼灭百多晋军的战功,损失委实太过,他怎不心痛。甚至,他已后悔自己走这一趟了。
丹沛今晚将村寨搞得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就是希望那帮山民知难而退,别来生事。并非丹沛怕了那帮颇通武艺的山民,个人技击面对精锐军阵作用寥寥,对方那位据称暗劲顶峰的寨主,单打独斗胜过乌桓军中任意一人,可今日直至战死也仅拖了七八人垫背而已。丹沛顾忌的是己方再有伤损,汉人数千万,杀再多与他何益,他现在根本不想再与那帮山民做无谓纠缠,只想明日率队顺利出山。
巡视一圈,丹沛回到住处,也即王家寨主的故宅。不像许多胡人头领,他的卧房内并无被掳女子陪寝。丹沛虽纵容部下酒色财气,自身战时却从不酗酒贪色,宽待属下而严于律己,这也是他获取部下拥戴的一贯手段。然而此刻,瞥见本是亲卫长警戒的位置换了别人,他很有一股发泄的冲动,泼了一脸冷水犹自不足,他在房内憋闷的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将一张案几踢翻,继而抱脚龇牙吸了好一会冷气,总算能心平气和的躺下睡了。
二更时分,丹沛迷迷糊糊睡去,可没等做梦,他便又被外面的呼喝嘈杂声惊醒。皱眉一跃而起,抓起弯刀出了房,丹沛立刻被一众铁甲亲卫团团护住,不需他喝问,便有亲卫禀道:“少单于,有人从西北角偷寨袭营,约摸二十多人,看衣甲似为白日所逃山民,芒托百夫长已率值夜军卒前去围杀!”
“二十多人?自不量力,简直找死!随我去看看!”丹沛嗤笑,边骂边穿戴上铠甲,带上一众亲卫赶往杀声传来的方向。
出院没走几步,前方的喊杀声便已逐渐停歇,倒是各处营房帐篷中的嘈杂声渐起。丹沛心下冷笑,对左右得意道:“那帮山民真是不知死活,我丹沛营寨戒备森严,岂可随便偷袭?哼,这下都送命在我乌桓人刀下了吧,除了打搅我等睡觉,还有何用?哼,山里躲着不好吗?哈哈...”
然而,像是专门打脸,未等丹沛收住笑声,那名叫做芒托的值夜百夫长便一脸苦瘪的迎来,气急败坏的跪禀道:“少单于,那帮山民太滑,偷袭了一把巡卒就跑,没等我集起人马,便已退入后方山中了。属下请命前去追击!”
“废物!反应为何如此之慢,早干嘛去了?黑灯瞎火,岭上地形又不熟,还如何去追?好了,说说双方战损!”丹沛斥骂道,虽当众失了面子,他却也不至犯傻。
“我方折了十五六人。”芒托低下脑袋,声音渐小道,“敌方、敌方、敌方逃得太快,不曾留下一人。卑下无能,请少单于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