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蕊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把生育和养育的恩情都分得清楚，她想要报答的人只有舅舅一家，但是舅妈已经去世了，现在家里的两个人还对她那么好，所以她也在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至少那样可以减轻舅舅的负担，可以让哥哥少一些压力。
可是舅舅已经上年纪了，如今陈越身上还背负了人命，陈国阳能不能承受得住那样的打击和压力还要另说，即便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而且还正是大好年华。
家里的顶梁柱都要倒了，方蕊总得做点儿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千禾看着方蕊的表情一点点的变得颓然绝望，紧了紧手指，才继续了自己的问话，“陈越现在已经交代了所有的作案手法和动机，量刑很快就会下来，在这个案件里，你是不是从犯，知情不报？”
方蕊摇头，“不是。”
“小蕊，他们做的事情会得到报应的，但是这段时间你无论察觉了什么，到最后都要说不知道，天气马上要热起来了，我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等考完试了就跟你舅舅出去好好玩一趟，别记挂着我，你考试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不要有压力，不管考的好不好，都出去散散心。”
千禾问她：“陈越的作案动机是因为你受到了侮辱，你是一个受害人，他在反击报复那些施暴者，在案子发生之前，他有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动机？”
方蕊垂眸，摇了摇头，“没有。”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该死的人，别害怕，他们会有惩罚的，他们不配跟你呆在一起，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可惜，也不是冲动，冲动是当时就带着刀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但是在冷静下来了之后再有的想法，就是计划了，我一点也不想把冲动用在那些畜生身上。”
“报警没有用，但是告诉哥哥有用，知道吗？”
“我妹妹不是他们想欺负就欺负的，相信我，你好好学习，好好考试，我从小学习就不行，幸好现在还能找得到工作，虽然说工资不高，但是也能养活自己了，这样的日子算不上坏，但是也谈不上好的，与其就这么碌碌无为，还不如替社会教训一下这些败类，好歹也算是件好事对吧？”
“……我这不是把自己搭进去，我知道后果，但是那几个伤害了你的人，我怎么能让他们再安然无恙的活着呢？就算是报了警，以后你还是会遭到威胁，那么提心吊胆的生活着，还不如直接解决了。”
“其实我还真挺想送你去考场的，虽然我没参加过高考吧，但是看你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突然觉得学习好像也没那么烦人，不过我是做不到就是了，所以就很想看看你……嗯……我爸送你去也挺好的，他的小摩托不会堵车，哈哈。”
千禾的每一个问题，方蕊都是摇头否认的，案件与她无关，事情她毫不知情，她会这个时候来报案也就只是因为自己想通了。
有很多细节，千禾没有追问，一来她是受害者，二来她否认是从犯，现场也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线索，陈越也承认了事情只是自己一手操办的，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参与。
后来刘局来了一趟，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也就只是在门口叹了口气。
“谁还不是在备受煎熬呢。”
方蕊在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还是在警局没有离开，目光总是在找寻什么，千禾看了一眼审讯室的方向，淡淡的开口，“家属现在不能见嫌疑人。”
“……哦。”方蕊只是应了声，早就抹掉了之前脸上挂着的泪水，安静的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连头发都垂在了两侧的肩上，有气无力的感觉。
千禾起身去给她拿了瓶水，坐在了她旁边，都没有说话，像是安静的陪同似的。
方蕊软声说了句谢谢，把那瓶水死死的攥在手里没有松开过，指节都泛着青白色，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显而易见，却又不能做些什么。
裴景从审讯室出来之后，身上带着一大股烟味，张悦拧起眉头在鼻间扇了扇，“你在里面修仙么？这么大的烟味，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局里着火了。”
裴景沉着脸没有说话，表情并不算好，张悦指了指走廊的方向，“喏，千禾在那边，这边事情交给我处理吧。”
“嗯。”
裴景真的是有点心累了，这次的事情让他有点犯难，甚至是烦躁，陈越的轻描淡写让他觉得他没有把那几条人命放在眼里，但是了解了事情之后，他又觉得那几个人确实是不配让人放在眼里。
办案的时候带了个人情绪，还真是让人头疼。
走过转角，裴景远远的就看到了千禾跟方蕊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时间千禾也抬起了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他才朝她走了过去。
站定在两个人面前的时候，方蕊的睫毛才颤了颤，缓缓抬起了头。
“他让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裴景顿了顿，还是转述了话，“等他出去。”
有关于陈越的背景他们都调查清楚了，裴景也不用跟方蕊装作不认识，而且刚才他们都知道方蕊来了局里，最后是陈越拜托他的，帮忙转述一句话。
因为他可能也没有机会再跟家里人说一句珍重了。
那句等他出来，是裴景于心不忍的时候自己的加的，即便是知道这两兄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越也没有再说那句话——
情形恶劣严重，他被判死刑的可能太大了，他们家也没有钱去请辩护律师，反而受害人家里能够无限的施压。
“哦，好。”方蕊应了声，表情很淡，沉默了几秒之后，她才站起了身，像个苍老的老人，“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千禾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吧。”
“……谢谢。”
现在案子水落石出，陈越也没有半点推脱，一应罪责全都承担了，棘手的案子就这么尘埃落定，可总是有人心理沉重，裴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也跟着千禾去送了方蕊。
结果刚走到警局门口，几辆车就这么停在了他们面前，付怀宇的父母着急忙慌的下了车，什么也不管的就要往里冲。
“干什么？有什么事要这么多人往里面冲，这里是刑警队！”
“凶手不是抓到了吗？凭什么不让我们见！”付母声音尖锐激动，“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们抓到了为什么还不直接枪毙？还拖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儿子！让他还我儿子的命！让我进去！”
“警局有规章制度和法律程序，这不是你们说了就算的，现在犯人已经落网，接下来自然会有严惩……”
“惩什么惩？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天了才抓到人！现在抓到了还把人关在里面不让我们去见！你们到底是在为民除害还是在保护罪犯？他可是个连环杀人狂！杀了我们几家的孩子，他凭什么还要在里面活着！什么时候让他去死！？”
其他的人也一哄而上，七嘴八舌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尖锐，说话也更加的难听了。
虽然对待罪犯这是很正常的表现，但是现在每一个父母都好像还觉得自己的孩子特别无辜，就算是他们知道那几个人还在的时候总是胡作非为，在他们眼里不过也就是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他们所谓的不懂事，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而一群人还在如此声讨。
裴景直接拉过了大门关上，挡在了他们面前，一身戾气的看着他们：“再闹事个个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起来！警察是遵循法规保障制度的，不是在给你们每个人当服务员！抓到了的犯人有法律的处置，有自己的规章制度，你们闹什么闹？没在局子里呆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