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
光滑石台边溢出水渍,点点水珠映光透亮,浮雕长方镜下燃着盘香,细细白烟卷起。
她洗完手去拉纸巾,阿点妹抱臂靠在边缘,忽然转过头说:“那个女人有问题。”
欧阳妤攸反射弧长了些,好半天才想到阿点妹接的是中午那件事,“你说颜潼?”
阿点妹一脸认真地点头:“她今天明明在那儿偷听,上次在医院我也看见她了,她还死不承认。”
“医院,你说的不会是陈嘉棠陪陈姨的那晚?”
“嗯。”
那天欧阳妤攸确实也见过颜潼,当时看她失神落魄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可她说是去医院看朋友,又挂着一副厌恶旁人多管闲事的表情。如果阿点妹没认错,难道颜潼指的朋友是他?
“可她怎么会认识陈嘉棠?”
阿点妹微不可妙的小神情,像要跟她分享什么秘密似的,悄声说:“陈阿四他当初来四方街就是为了躲一个女人,我猜肯定是她,几个月前陈阿四被那女人追到芒市,后来是被我妈派去的人给阻拦了,陈阿四在四方街,只要他不露面,你们谁也不可能找到他。”
欧阳妤攸想起阿点妹在玉家地下室就问过,一直找陈阿四的女人是谁?原来是这个缘故,可阿点妹或许不知道,那个追踪陈嘉棠的人,很可能是莫莉,而不是她以为的颜潼。
莫莉从云南回来好容易抽身而退,欧阳妤攸不愿再牵扯她,所以只能默不作声。但说起来,颜潼这女人也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她所有的行径在欧阳妤攸看来,牵扯的人都不是陈嘉棠。
因为从拍卖会开始,颜潼不断地出现在季临川身边,一次比一次走得更近,到现在进入梵森,她甚至还去过季家老宅,讨好过季夫人,她曾主动表露出对季临川有好感。
这些欧阳妤攸记得格外清楚,起初她知道季临川跟颜潼约见,他们去赌石,去单独出差,她曾有过微酸恼意的情绪,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就是吃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乎季临川的,甚至巴不得他移情别恋去找别的女人,可事实却是,她每一次都因为颜潼变得思维拧巴,她故意泼脏了季临川亮眼奢华的衣服,让他换一件不能更简单的黑西装,她知道季夫人瞧上了颜潼,想劝她离婚,她偏不,所以在季临川办公室面对颜潼的挑衅,她无畏无惧,若是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抗拒别人插手她和季临川的关系。
阿点妹的怀疑,在她看来就是小孩胡乱的猜忌。
因为得不到认同,阿点妹像圆鼓的气球似的,吹着腮帮撇下她,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座位,料理菜品上齐,见那两个男人紧绷着脸,像是各怀心思,自顾自吃着东西,直到晚餐结束,再无一句交流,这顿饭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欧阳妤攸无声地叹了口气。
送陈嘉棠和阿点妹回去之后,车内余下他们两人,窗外夜景划过眼角,高楼灯火摇曳。
季临川侧脸剪影深沉,眼睛里撒满细碎的光点,从眉骨到鼻尖,到唇线,再到微翘的下颌,她从没这样认真观察过他的脸,以前初学画人像,她拉爸爸练习,正面侧面画过无数张,后来有能力默写,她画过林昇,他笑着沉默着的容貌,像刻在她脑海里一般,可她好像……从来没画过季临川。
想到这儿,竟觉得有些亏欠。季临川专注开着车,终于察觉到她的注视,稍稍偏过头来,腾出一只手摸着她的脸说,“你今天在公司不开心?”
欧阳妤攸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正当她脑袋缓慢运转时,季临川忽然说道:“鸽血红宝石的设计图你来做。”
你来做?
欧阳妤攸惊讶不已。
这种顶级原料有多稀缺,她还是知道的,季临川怎么敢,怎么放心让她这么一个经验不足的菜鸟来做图,万一弄砸了,她就是负荆请罪跪在董事会面前,也弥补不了损失,季临川却还笑道:“怎么?又怂了?”
确实有点,她垂下眼,季临川说:“你有颜老的指点怕什么,再不行你还有我,老子家底厚实,这么一块红宝石还赔得起。你就,放心干。”
最后那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再附上他不正经的笑声,非要弄出个一语双关的意思来。
没有季临川那份随性,她掂量半响,想着确实不能这样清闲下去,既然旁人都当她有老板撑腰,那她就索性接受自身优势,季临川就是她丈夫,她就是靠他得了便利,刚入职就设计红宝石,玩砸了总有他担着,她为何不试一试?
“我画也可以。”欧阳妤攸眼眸流转,虽心有主意,却又想闹闹他,于是故意端起了架子,问他,“可我若是做成了,有什么好处吗?”
季临川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你确定,要跟你老公讨好处?”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炙热得像七八月里的太阳,灼灼笼罩着她。欧阳妤攸头皮发麻,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傻。
“怎么不说话了?我还想听听,你要讨什么好处?”
“等我……”她摸着后颈想了想,笑着说:“等我做成了设计图,再告诉你。”
到时候再告诉他,她想弥补那种亏欠。
季临川浅笑着暗自点头,“梵森自创的珠宝品牌能不能在市场上占领一席之地,就看这次开业的销售额了,你若是能设计出一款经典高价首饰,以后欧阳妤攸这个名字,就是老子麾下的头牌。”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凑到她耳边解释:“只给老子卖艺又献身的那种。”
……唔,唇边覆上他紧密灼热的深吻,避之不及。
争分夺秒,逮着机会就磨她,纠缠间,视线数着前方渐变的数字,终于她扭脸,不停地推搡他的肩膀,急呼着:“临川,临川……开车,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