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她这是凭空瞎猜,找错了方向也说不定。
总之,茫然,不确定,却毫无半点畏惧。
就像当初,嘉棠哥哥冒着跟季临川决裂的风险,千辛万苦把她从季家带出去一样。无所惧怕。
颠簸一路,到站后,那小男孩先下了车,欧阳妤攸是最后一个走出车厢的。
站外满是拉客的黑车司机,她长相不俗,虽刻意换了一身黑色裤子和外套,扎起头发,但面容身材,眉眼皮肤,通身散发的气质就与当地人不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外来客。
操着蹩脚口音的普通话纷纷攘攘围上来,问她要去哪儿,问她要不要包车,问她有几个人?
她不应声,自顾自往前走,后来有个满头小卷发的中年女人,一直跟着她说,“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别再往前走了。”
欧阳妤攸起初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等走到街上才发现,这个不算太大的口岸城市,在九点多的夜里,大多已经关门闭户,只剩零星几家店还亮着灯,她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应该是地段偏僻的缘故。
正当她想再往前走时,那中年女人追上来说,“姑娘你要是来旅游的,云南那么多地方都可以去,我们这里除了赌客和做玉石生意的,只剩干那一行的会来,你看着也不像啊。”
哪一行?
她真有点好奇,但还是没问,警惕心从她出酒店的那一刻,就已经设了防,只身在外,她不能不多一个心眼。
欧阳妤攸淡然如湖水的眼睛,微微一抬,问道:“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中年女人穿得厚实,身上是件花里胡哨的珊瑚绒睡衣,仿佛看出了她的谨慎:“姑娘,这么晚了,你又不坐车,这附近真没什么像样的酒店,我家开民宿的,房间很干净又不贵。”
原来也是个拉客的。
欧阳妤攸正在考虑,中年女人又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妈子,你放心,都是做正经生意,我那里还有两间单人房没住满,所以才这么晚出来拉拉生意。”
十月份的云南,早晚温差大,夜里冷风一吹,头皮都凉。
五六分钟步行后。
中年妇女带她从主街拐进一个巷子,狗吠猫叫,门前挂着灯笼,漆黑的夜里亮着鲜红的光,竟有几分诡异,正在她有些疑虑要不要跟进去时,屋里出来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客气地招呼道:“坐蒲团那儿,有炉子,暖和。”
她确实很冷,但身上难受,只想有张床能让她躺下歇会,中年妇女问她要了身份证登记,交钱给钥匙,带她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木质的墙板,床和桌椅各一张,空间不大,但住她一个人足够了。
中年妇女说,“我们这没有独立洗手间,就辛苦你多走几步,不远,走廊尽头就是。”
她点点头,等妇女走后,她放下包,合衣躺下,白色的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枕头上还有一根弯曲粗短的毛发,她刚起身,一阵腹痛袭来,疼得她软绵无力,强撑着拿出卫生棉,寻着洗手间走去。
里面只有一个隔间,异味难闻,充斥着鼻腔。
她耳边回荡着中年妇女的话,很干净又不贵。
只有不贵是真的。
洗完手门外是急促的砸门声,嘭嘭嘭。
粗嗓子的男人在叫着一个名字,听上去像女孩,欧阳妤攸刚打开门,迎面就是一脚踹过来,力道落在她小腹上。
她摔倒在地上,阵阵发晕,顿时只觉得天昏地暗,视线恍惚,连那人的脸都看不清……
门外的汉子见打错了人,骂了句操娘的话,转身就走了。
欧阳妤攸咬着牙爬起来,追着那人下了楼,汉子也在追人,跑得极快,她捂着肚子刚移到前厅屋子,老太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着她道:“姑娘……别追了,他是四方街的人,惹不起。”
四方街……
她疼得弯着腰,伏在柜台边,气喘吁吁:“他无故踹了我,连个说法都不能讨?”
“哎,你是外地来的,玩两天就走了,别惹那麻烦。”
看老太太那神色,这四方街不是个等闲地,那男人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难道这一脚就白白算了?
她额上又冒出虚汗,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来寻人的事,眼下人生地不熟,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那老太太见她眼里透着不甘心,拍了拍她胳膊。
老太太驼着背,比她矮一头,微皱着脸皮趴在她耳边说,“他是干那一行的,有个小女孩跑了,来抓人的。”
那一行?
她原对这里的事,根本没兴趣问,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哪一行?”
“拐卖。”老太太扬扬手,走到炉边,挑起煤炭,回脸道:“这里发什么财的都有,有石头卖石头,有翡翠的卖翡翠,还有,卖女人卖孩子……”
话音未落,巷子里外面传来哭喊声,像个小孩子,那声音很绝望,一遍遍喊着:“别打我哥,求求你,别打我哥……”
求求你……
这三个字,像魔咒,回响在她耳边。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曾那样撕心裂肺地求过人。
求求你,季临川……
求你了……
当初的季夫人,也和这老太太一样,明明听见了,却充耳不闻,像那恳求声根本不存在,又或许在她们耳朵里,那跟猫狗的叫声一样无关痛痒,没有区别。
啊。
寂静的夜里,接下来一声痛叫,那沙哑的音色。
欧阳妤攸再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她认得那声音,那个吃饼干的男孩子。
他说,他是来找妹妹的。
她说,祝你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