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突然一阵死寂。皇后望着苏澜的方向,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苏澜回过头,只见天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起居室门口,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而天皇旁边的几个内侍和御医则装着充耳不闻、非礼勿视的高洁模样。
天皇神色平静地道:“县主殿下,朕能跟您谈一谈吗?”
苏澜和何庆随着天皇进了卧房,又进了里面的一间小书房。这里有博古架、桌椅、书籍、文房四宝,绝对是隐秘所在。
三人席地而坐。天皇脸色凝重道:“刚才县主说,近亲结婚造就天生的病秧子、短命鬼,这是怎么回事?”
苏澜叹口气道:“《左传》云,男女同姓,生而不蕃。就是说,近亲通婚,子孙不茂。近亲结婚,会造成很多遗传性疾病,比如,白痴、色盲、白化病、苯丙酮尿症、先天性干皮病、先天性鱼鳞病。还有……”苏澜犹豫起来。
“县主但讲无妨!”
“天皇陛下,您为什么会心悸心痛、窒息憋闷?那是因为您有鸡胸的毛病!鸡胸又称佝偻,是一种胸骨外凸的畸形,严重者可因变形的胸骨使胸廓改变,挤压心肺,使心肺功能受到严重损害!您和您的太子、亲王、公主,明显都有这个毛病,这就是家族遗传性疾病!”
天皇的脸色惨白:“确实,朕的祖母、父亲就有这个疾病。他们都是早早猝死。朕的祖父母、父母都是表兄妹!朕的皇后也是朕的亲戚!”
“严重的可能还导致绝嗣!”
“就是说,朕和朕的子孙,也会像朕的祖母、父亲一样,早早猝死?”天皇凄楚地道,“还有可能不育?”
“现在改变,还能亡羊补牢!您的子女,再也不能近亲结婚了!”苏澜直言不讳道,“太子妃、亲王妃绝对不能是皇后的娘家藤原氏!”
“县主的意见很中肯。”天皇微微一笑。
何庆一边翻译,一遍腹诽,县主这是疯了,竟然管起倭国皇室嫁娶大事!
“陛下,我明日就要离开京都,前往甲府。走之前,我会将今日的心肺复苏急救之法、针灸之法等教给您的御医,也会给您留下速效救心丸,这些可在关键时候救您一命!不过,”苏澜迟疑道,“本县主得罪了整个皇室,恐怕……”
天皇微微一笑,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红木盒:“里面有一张甲府城内的图纸,还有一张印着朕的印信的空白文书。虽然日本现在诸侯割据,城邦林立,但关键时候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无虞。希望以后还能见到您!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澜惊讶万分。这个救命之恩的回馈也太大了!
“我要提醒县主,太政大臣藤原太郎现在就在甲府!他是去收年度保护费的!”天皇郑重地道,“估计,藤原氏的信使已经上路了!”他颇为玩味地道,“甲府的城主唯他命是从!”
苏澜一愣。甲府城主不就是甲府大名沢口健二吗?
除倭,就是要除掉他!
苏澜心里是滔天巨浪:“陛下,您……”
天皇沉吟道:“这人经常派人去大成抢劫袭扰。前不久还吹牛,自己刚刚亲手杀了大成的一位将军!我想,将军被杀,大成岂会忍气吞声?大成一定会派人来!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还是一支旷古未有的大船队!”他恨恨地道,“他常年武装割据甲府,很不安分,就是欺负皇室式微……”
大家陷入沉默。彼此意会,不可言传。
确实,前世,日本的一些将军就是藐视天皇而横行霸道的。比如镰仓幕府、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
苏澜跟何庆起身告辞。他们走出起居室门口了,听到皇后的烟嗓在那里叫唤:“陛下,我们必须维护皇室高贵的血统!您不能剥夺藤原纪子太子妃之位!”
就听天皇语气坚定地道:“藤原纪子德不配位,丢人现眼!我看,太政官藤原太郎培养出这样的女儿,也该致仕了!”
“您不能这样麻面无情!”皇后气得烟嗓都要冒烟了。
“无情?我且问你,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天皇的咆哮震耳欲聋。
皇后的烟嗓顿时成为捻息的烟头。
离开清凉殿,苏澜看到,庭院里,景宫平子围绕着杜诚打转转。看上去像是小女孩的游戏,可苏澜知道,她人小鬼马,心思有多深沉毒辣。
苏澜叹口气,对何庆道:“三哥,倭国公主称诚王殿下面首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诚王殿下知道!”
苏澜和何庆随御医到了清凉殿旁边的一座小屋。在这里,苏澜向御医口述心脏复苏之法和针灸之法,还留下了速效救心丸。
完事后,御医退了出去。景宫平子咯咯笑着跑了进来,一头扑到苏澜的怀里。她刚才围着杜诚疯跑,已经是大汗淋漓。她兴奋地道:“大成县主,您的面首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您把他送给我吧!”
“为了留住他,公主就给他下了毒药,是吗?”苏澜腹诽,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庆翻译后,景宫平子一愣。
苏澜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掏出一方丝帕,把她脸上的面粉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长着一张马脸,可好歹她还是个孩子,脸上稚气未脱,五官也还过得去。苏澜笑道:“公主殿下不要把自己的脸涂成一张面粉脸,难道像我这样红润水嫩不美吗?牙齿也不要涂成黑色,难道像我这样明眸皓齿不美吗?还有,眉毛不要剃掉,它可以帮你遮挡落到眼睛里的灰尘!可以美化你的面容!”她顿了一下,“还有,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心上人,就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把他拱手送给任何人的,包括你!”
听了翻译,景宫平子呆呆地望着苏澜。
“还有,我救了你父亲一命。你应该知道,我的医术非常厉害!”苏澜咬着她的耳朵道,“你才十岁,就已经不是处女了!这会严重影响你以后生儿育女!面首太多,会得脏病哟!”说的是倭语。
太宰府大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的家就在京都,但他们坚持要亲自送县主回到兵库津港。还说,这是奉了天皇之命。
苏澜上朱轮华盖车时,杜诚握着她的手,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港口,已是日落时分。
老远就见丰泰号等船上,船工和码头伙计都在忙着搬运货物,旁边站着威风凛凛、身披甲胄、手持刀枪的御林军。而兵库津港监监丞大岛雄二带着两个都水监的官员,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显仁皇太子严令他们搜船,可那只是口头命令,而且没有人手,没有胆气,如何敢越雷池一步?可皇太子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只能游魂似的在港口徘徊了一整天!
终于等到大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解散”的命令,大岛雄二感动得都要哭了。
三人赶紧鞠躬告辞。苏澜却吩咐道:“两位大人辛苦相送,这几个兄弟辛苦守船,赏他们每人五颗金蚕豆玩玩,算是本县主的一点心意。”
命令迅速传到船上。不久,金嬷嬷和红果祖孙二人拿着一个荷包跑来了。看见县主和诚王平安归来,她们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武藤太郎、大岛雄一非常高兴。谁不喜欢金子啊?尤其那是如真的蚕豆大小的金蚕豆!值不少钱呢!而且那金蚕豆做工精致,惟妙惟肖,玲珑可爱,见所未见,关键是十分沉手!
大岛雄二和那两个官员,辛苦一天终有收获,也喜不自禁!
他们走后,杜诚亲自挽着苏澜的手,走上跳板,道:“我们这一趟深入虎穴,真是步步惊心!”
想到倭国公主居然肖想自己的心上人做面首,苏澜不禁气闷,也对杜诚深感抱歉,不由紧紧抓住杜诚的手,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还有攻坚战要打!”
上了船,大家顿感饥肠辘辘,这才发现,居然一天没吃东西。
金嬷嬷等人迅速排出晚餐。大家狼吞虎咽,就连苏澜也吃了个肚儿圆。
除去面首一事,其他的事情,大家都摆上桌面来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