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如获至宝,屏息品读。
不过,开篇几句话,就把苏澜给吓住了:
“任氏蛇娃,太原府人氏,生于祥康十八年二月十二日花朝节……”
瓦特?苏澜的生日也是二月十二日花朝节!这也太巧合了!与任皇后生日相同,是否有某种暗示?还是意味着命运的契合?
“其父任飞,字子翔,甚爱之。二十年冬,蛇娃母韦氏病逝。越明年,其父建扬威镖局。后于太原北忻州置地一百余亩。”
苏澜想,虽然母亲早逝,但是爹爹疼爱,还开着镖局;太原以北的忻州,任家有一百多亩地。在当时,这日子也算是小富则安了。看来,任皇后幼时还是有一段安宁的时光。
“时忻州北飞云山一线天,有匪首范安啸聚。一日,任飞走镖路过,范安劫镖,两人大战三日,山河惊悚,势均力敌,任、范互相钦慕而结为兄弟。范安有子范迅、范能、范旭,女范臻……”
原来范臻是土匪之女!难怪她的签名张牙舞爪、龙飞凤舞,洒脱恣意,不拘不羁!任蛇娃和范臻,她们的父亲是结拜兄弟!而她们也是结拜姐妹!
“至宁三年,鲜卑皇族拓跋者靡任太原知府,谭虔为通判,郑英为推官。后三人勾结贪污税银八万两……”
果然如自己所料,是官员贪墨税银!只怕这谭虔是“贪钱”;郑英是“挣银”!一窝蠹虫!
“五年二月,朝廷遣掌管夏秋两税事务之两税使张越,往太原核税。者靡、谭虔、郑英等惧之。设计任飞,明为押税银镖,实则封条之箱内为石头,又与太原无赖向猪泡诸人设局……”
苏澜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嘣响!果然如自己所料,官员贪墨,官匪勾结,设局构陷,栽赃嫁祸!一挂子害人伎俩!
“三月初八日,任飞行至太原南五岭山,被向猪泡拦截,后者靡派其侄拓跋衮西尽杀任飞之镖师、向猪泡诸人,诬任飞与盗匪勾结,私吞税银。后抄没家产,判决死罪。任蛇娃无着,落草一线天。两税使张越疑之,派部属雷武调查。不密,张越与雷武相继被谋害。众皆骇然。”
苏澜喟叹,原来对案件怀疑者大有人在,而且还因此被杀人灭口!这不就是吏治黑暗,官逼民反的实锤吗?
“十一月十三日,任飞于太原受剐刑而死,年三十六。至死口呼冤枉,发誓化身厉鬼报仇除奸!范安父子收尸,不成人形,只得以布袋装殓而葬之。呜呼,何其悲壮!”
苏澜毛骨悚然!蒙冤受剐刑而死,这可真是人间惨剧!百姓何辜!孤女何辜!
“至宁六年春,者靡女仆蛐蛐者,不甘受辱,逃至原两税使张越古交故居。对张越遗孀樊氏和子张长、女张弓透露实情,恰雷武妻马氏、女雷灵子亦在……”
天啊,银蛇女兵的女将们,除了万爱,全部都横空出世了!
难怪,张弓是官家女,端正严肃,循规蹈矩,严肃周正,恭谨端方。雷灵子之父是随从部下,所以养成随缘随性,洒脱肆意的性格。屈蛐身为女仆,奴役似虫,生活窘困,能屈能伸,具有反抗精神!——真是字如其人!
“……者靡、衮西率兵灭了张、雷两家满门,余张弓、雷灵子、蛐蛐三人藏匿菜窖而侥幸活命。相携逃至一线天。者靡、衮西追至,数日恶斗,范安与子范迅、范能、范旭阵亡。一线天只余任蛇娃、范臻、张弓、雷灵子、蛐蛐五位孤女。时年,范臻为长,十三岁;任蛇娃十二岁,张弓、雷灵子十一岁,蛐蛐最幼,十岁……”
苏澜不敢想象,这几家因为八万两税银已经家破人亡!五个十多岁的孤女从此过上了刀口舔血的动荡生活。她们对禹朝官员可谓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依照孤女们的性格,接下来肯定是要报仇雪恨!
“至宁六年夏,五女打出一线天女兵旗号,有部众三百余人,皆为女兵。越两年,先后下忻州、晋中、阳泉、古交数地,陷太原为孤悬之城。其间,诛杀原太原通判、晋中县令谭虔;原太原推官、阳泉县令郑英。开牢门,纵死囚,夺官仓,募女兵,任蛇娃之军事才能日渐显现。”
“……时天下动荡,豪杰群起。汴梁人士杜扬号称天下兵马大元帅,揭竿而起,豪杰从之,杀官据城,声名远播,已有南阳、汴梁、真定、临汾、五台诸城。至宁九年五月,杜扬率军与任蛇娃互为犄角,两军铁桶般合围太原。太原知府拓跋者靡拒不投降。其侄衮西以五万降兵和无数钱粮辎重为饵,准备诈降。时衮西小妾万爱,年十七,原为太原守将之女,被衮西杀父后霸占。万爱连夜遁地道出城,至任蛇娃一线天大营,传递诈降信息……”
万爱女将军也出现了!
“杜扬如约与衮西碰头,但被任蛇娃派人中途拦住,以亲手绣制的请柬,将他请至一线天,最终脱彀!”
原来“绣柬”确有其事?苏澜惊讶万分!
“同年六月,杜扬、任蛇娃于一线天大婚……”
苏澜算了一下,此时任蛇娃不过刚满十五岁而已!杜扬也只有二十三岁!年轻爱侣,结为夫妻,何等幸福?可是任蛇娃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吗?
“因任蛇娃当地土语为银蛇娃,故同年,杜扬封其女兵为银蛇女兵,每个女兵头上都插银蛇镶宝发簪!且镶嵌之宝石分别有红、绿、蓝、黄、紫五种颜色,分别代表前锋、左翼、右翼、后卫和后勤五支队伍。她们打的也是银蛇彩旗!战旗猎猎,所向披靡!鼎盛时,银蛇女兵有数万人,范臻之前锋女兵甚至逾万人!”
看来,范臻确实是前锋女将!
“至宁十三年,杜扬与任蛇娃攻克太原,俘者靡施以剐刑……”
苏澜感叹,这帮女兵总算是大仇得报!
“……后衮西等禹朝将领相继反扑太原,任蛇娃据守近二年,前后牵制禹朝军队十数万……”
作者最后感叹:“呜呼!任飞之冤,张越、雷武之屈,范安父子之悲,孤女之苦,盖因者靡、衮西、谭虔、郑英之流贪腐而起!禹朝必穷途末路,大厦倾覆!”
苏澜反复品读几遍,每每随着故事时而悲痛、时而哀伤、时而恐惧、时而愤怒、时而欢喜、时而振奋!
苏澜仔细看了看小册,没有任何署名。但是,以作者的思想倾向,爱憎分明的态度,掌握史料之详实、丰富、生动,作者一定是生活在任蛇娃身边的人!兴许,就是任蛇娃帐前某位女兵!因为,通过几份材料的互相印证,这份册子还是真实可靠的。
只是可惜,作者写到克太原、大婚、守太原,就没有后续内容了!
基本可以断定,文章作于禹朝末年,当时杜扬还未称帝,任蛇娃还未封后!不过,绣柬的事情有所提及,而刘奇所说的,任皇后固守太原时,割自己手臂上的肉去救一个饿晕的士兵的事情也只字未提!
看了《蛇娃小传》,苏澜有些困惑得解,有些反而更深。比如,大成几位女将各司之职并未完全清楚;任蛇娃的那位女仆、高宗康丰皇帝杜新的生母只字未提,越发神秘莫测!大成这位第二代皇帝为何向自己的嫡母、恩人、大成皇后报复?
还有,张凡真名叫范张或范璋吗?他是范臻的后人吗?张进是张弓的后人吗?蛇庄的雷子是不是雷灵子的后人?还有屈蛐和万爱的后人又是谁?
而最大的谜团是,仁皇后的孩子哪去了?
接下来,苏澜放下关于任皇后的所有材料,专心致志地抄写《金光明经》。她发现,排除烦扰最好的方法就是抄经!
二十五日午后,林氏和苏怡带着苏澜、刘珍等人进城去给叶庄添妆。春红因为还在丧期,就没有跟来。
虽然叶庄只要土豆、红薯做添妆,但是苏澜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套赤金头面首饰,包括簪、钗、耳环、项圈、手镯和戒指共七件套。刘珍和春红送了整套的珍珠首饰,包括珍珠宝冠、耳环、项链、手镯、戒指,还有珍珠披帛、衫裙、手包等。这些是苏澜参考前世花样特别设计,由刘珍和春红亲自挑选上好珍珠制作。林氏和苏怡送的是香皂香水花篮。
这些添妆一出现,人们立刻发出惊叹声。
苏澜无意间一瞥,发现站在叶庄旁边的钟丽的眼睛里露出了羡慕、嫉妒、痛恨、愤怒、恶毒和狠辣的神情!
苏澜不禁暗暗心惊!不应该呀,钟丽怎么会对叶庄恨之入骨?
苏澜再度看了钟丽一眼,发现她的那些神情稍纵即逝,已经恢复如常,露出安静、祥和、喜悦、祝贺的神色。
还真会装!苏澜自信自己没有看错!看来,顾琅的这个相亲女不简单啊!
因为担心天晚不能出城,林氏、苏怡带着几位姑娘准备离开子爵府。这时,顾琅的母亲阿水娘过来,给夫人和小姐们施礼,又询问顾琅何时回家?
苏澜道:“阿水娘,我父亲和顾琅他们已经在路上有十多日了,我想很快就会回来!”
见阿水娘欲言又止,苏澜知道她想和自己单独说话。苏澜就请姨母和姑姑先走。
林氏等人走后,苏澜把阿水娘请到回凤楼一个单间坐下。
果然,阿水娘犹豫了一下道:“小姐,因我是个老寡妇,阿水过世又不到三年,所以刚才我就没有进王妃的闺房,只是站在门口。我瞧见小姐看那位钟丽姑娘,神色有些不对。是不是这姑娘有什么不妥?”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阿水娘,听子爵夫人说,钟丽是她堂姐妹的女儿,她已经做媒给顾琅,等着顾琅回来相看?”
“是啊。”阿水娘道,“我瞧那姑娘温柔端庄,长相不俗,跟我家顾琅还算般配。不过,我也说了,顾琅回来之前,一定要小姐您给掌掌眼!若您觉得不妥,这门亲事我是不会认的!”
苏澜点点头道:“阿水娘,我觉得,钟丽这个姑娘,您还得再看看!”
“果然有问题?”阿水娘紧张地问。顾琅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儿子,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下辈子的依靠,怎么都得给儿子娶个品貌兼优的好姑娘!
“这么说吧。”苏澜对阿水娘咬了一下耳朵,道,“我就是觉得奇怪。”
阿水娘也很惊讶,疑惑地道:“是不是小姑娘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
“但愿是我看错!”苏澜低下嗓门,跟阿水娘嘀咕了一阵。
苏澜先离开回凤楼。好半天,阿水娘的神色才恢复平常,也离开了回凤楼,重新回到鸿运茶楼。
二十六日恰好入伏。一大早,按照大成礼制,罕岩思、娜木嘎夫妻和罕岩胆,焚香净手,向西北叩拜皇上。吉时一到,迎亲的队伍簇拥着新郎官,人、马、车,队伍浩大,披红挂绿,鼓乐喧天,兴高采烈地往殿州城迎接新娘去了。迎亲的人中有童野、申辉,还有刘奇、刀勐、召岩坎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