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看着王夫人, 一脸恨铁不成钢。他虽说有些愚钝,在朝堂中并不算有头脑的那种,然而只凭着他如今所知。
两桩婚事的差别,几乎可算得上天壤之别。这也是贾政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为何王夫人一直将所有的注意力, 都放出在黛玉乃是, 丧妇长女的缺点上。
并非是他对于薛家有何看法, 实在是只看眼前之利益,两者根本无法对比。
如今薛家家主亡故,只剩下薛蟠支撑家业, 即便他此时对薛蟠, 十分具有好感。
然而薛蟠终究太过年幼, 想要成长到如今林如海的地位,没有个二三十年, 根本不可能。
这二三十年中, 如若是但凡有个差池,以薛家如今的状态,根本经不起颠簸。
这样的薛家拿什么跟林家比?
且不说薛家乃是商贾,倒不是他看不起商人,实在是如今士农工商各分其责。
虽说下等官员并不在意这些, 然而是他这等勋贵家族,哪里不看重出身?
别的不说, 只说如若是儿媳李纨的父亲知晓,自己的女儿,竟然和一名商贾之女成为妯娌。
贾政完全可以想象到,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登门,将女儿带走, 并且耻与贾家为伍。
这就是如今的现实。
是以贾政根本无法理解,他一脸困惑地看着王夫人,只觉得当时母亲的话太对,娶妻娶贤。
王家不重贤德,挂在口边的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当日里母亲曾经制止过自己,也是自己当初鬼迷心窍。
如今想来,贾正后悔不迭,却是他毁了自家的下一代。
王夫人看着贾政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
“老爷可是说,是妾身毁了贾家的下一代吗?
老爷如今怪我?珠儿当年是怎么死的?老爷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王夫人如今看着贾政心中恨极。
她眼眶此时已然通红,难得抛去往日里的安静,口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贾政被提起伤心事,他下意识地喊道:“住口!”
一滴眼泪滑落在王夫人腮边,她眼神灰暗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这便是她一心一意,侍奉了半辈子的夫君,王夫人口中发出一声轻笑:
“老爷呀,老爷可曾管过什么?我被人拒绝,心中已是难堪之极,老爷却只顾着责备。”
王夫人此时已觉得心中冰凉一片,她看着自己深爱半辈子的丈夫,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对方。
她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何?还不是为了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到最后,头一个跳出来指责的,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人家这是对女儿负责,女儿家的八字,这种东西怎么能放在外边。向你要回,乃是太过正常。”
贾政毫不客气地说道,他根本不知道,王夫人此时在难过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不已。
“你若是吃斋念佛,便好好吃斋念佛,你若是想要做个慈母,便想好什么才是对宝玉最好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赵姨娘那里。”
贾政说完,挥袖离去,王夫人这一次,再也没有去看向对方的背影。
也不知为何,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一阵阵雷声远远传来,不过片刻竟然天都黑了。
豆大的冰雹砸在屋檐之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厅中已然一片灰暗。
王夫人此时,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两侧的条幅。
“……自然吾亦爱吾家?家……?呵呵……”
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结果对方竟然丝毫不肯在意,一旦出现问题,便开始指责自己。
一时之间,王夫人悲从心来,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见手帕迅速地变得透明起来,然而竟没有半点声息传出。
周瑞家的此时,只能够将丫鬟挥退,自己安静地守在门前。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夫人这般。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年他们家姑娘,也是凤姐一般的脾气爽直。
然而在这吃人的贾府中,活生生的磨成这般模样。周瑞家的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见过太多次,王夫人这般的哭泣。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许声息,后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如今这几年,姑娘已然很少哭泣。
可是她一旦哭起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偏偏正是这无声无息地哭泣,去更让人肝肠寸断。
周瑞家的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她如今只觉得这深深院落,仿佛是张大利口的饕餮,将人撕咬的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人知道,王夫人曾经在这个午后,整整哭泣了两个时辰。
晚间的时候,阖府上下便传遍,薛家大少爷前来请安。然而却并未见过老太太,反而是直奔着王夫人的屋中走。
不过茶盏便离开,当时王夫人脸色难看之极,而二老爷则拂袖离开,一时之间各种传闻在贾府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