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傅看上去也完好无损啊,怎么没有追上去?
“走脱出去也只是暂时。”王斧钺说:“他们也未必能够走的出割鹿城。”
沈惜弱奇怪的问:“为什么师傅不拦他?”
武仙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侧衣袖。
两名女子这才悚然一惊。
因为在王斧钺的左侧肩膀以下,只剩下一截袖子,剩下再无其他。
当代江湖最强的武仙,竟是断了一只手!
“师傅!”沈惜弱急忙走过去:“您……”
“区区一条臂膀,算得了什么?”王斧钺回过头,面色里没有半点懊恼和愤怒,反而有着些许畅快:“老夫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和人打过一场了,互换一臂,也算是值得。”
继而,他又有些惋惜的说:“可惜这小子急着离开去救人,便仓促出手,不计后果的以伤换伤,以此阻我追击……他肯定还没尽全力,却还要留下几分余力去救人。”
“可惜啊,乘兴而来,却不能尽兴而归。”
一阵风拂过,吹得武仙的衣袖猎猎作响。
良久过后,沈惜弱才问:“那,接下来……”
“不管了。”王斧钺平淡道:“老夫已经丢了一只手臂,不想为了此事再丢上一颗脑袋,我要回城主府休息了……剑魁请自便吧,你如何选择皆由你自己心意。”
言罢,老人破空而去。
沈惜弱望着四周,这交战留下的痕迹中,她发现了一只断臂。
这条臂膀被旁边的凰烟霞捡起:“或许现在追上去还能来得及接上。”
“你真要过去?”沈惜弱有些畏缩道:“我现在真怕他随手给我们两个杀了。”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凰烟霞留下一句不再多言,御剑追寻而去。
刚刚升空的同时,忽然四周传来一阵剧烈的空间律动,两人纷纷落回地面,对视一眼。
“天地异象,难道那边也拼命了?”
……
此时的幽深院落当中。
光影交错于白骨小山。
随着凰栖云睁开双眼,剧烈的火光从山中迸发出,好似是火山喷发般,炽烈的流光,红色的、青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火焰肆意流淌,环绕在四周。
在皑皑白骨小山的山巅上,凰栖云的一头长发已经化作了血一般殷红的赤,血色的纹路爬满冰肌雪骨,就连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变成了鲜红色。
她张开双手,像是拥抱苍穹般,在风中剧烈飘荡的衣袖晃动着,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妖异光亮。
在白骨山巅,她独自一人的转动着身体,晃动着婀娜身段,踩踏着舞步。
然后整个庄园都开始燃烧了起来,地面上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森然白骨。
在须弥阵的内部,被压缩的天穹都开始泛起赤橙色的火光,宏大的天火点燃了这片园林的每一个角落,也点燃了无法触及的高天和大地。
如果这是放在割鹿城中,或许整座城市都会瞬间化作大焦热地狱,无数人会在顷刻间被火焰炙烤汽化。
凰栖云张开口,对着天上发出一声高昂的吟唱声……明明是吟唱的优美嗓音,却带来了致命的冲击。
整个须弥阵内剧烈的震动着,空间泛起一波波涟漪,像是不断叠加的海浪,地面上的无数白骨也对着天上张开嘴,发出某种不明的声音,像是在庆贺,又像是在悲鸣。
漫天燃烧的火雨之中,封圣们正在各显神通的支撑着。
如果他们的认知稍微深刻一些,就该知道此时他们已经完全被拉入了属于凰栖云的领域里,将其他封圣拉入圣域中是危险的,但凰栖云施展出的手段又完全不同于求道封圣的外显,因为她的圣域似乎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边界。
通常而言,圣域是一层外壳,内部便是独属于封圣的小世界。
达到了外显境界的封圣可以暂时扩张圣域,让它覆盖现实世界,但圣域绝不会消失。
可凰栖云似乎根本不存在这种情况……她根本没有圣域,却能让自身的‘道’被轻易的显化。
结果便是眼前的这一幕。
一切都在火焰中焚毁。
唯独凰栖云站在白骨山巅上旋转跳舞,在自己亲手造就的灭亡之中独自享乐。
“简直是疯了……”捕魁头一次产生头皮发麻的心悸感。
“她这一招必定无法持久。”紫云剑圣道:“等她力竭!”
“只怕撑不住那么久。”山魁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能感受到血肉都在大火中被炼化溶解,他的生命、境界、修为、甚至灵魂都在被火中渐渐化作虚无。
白骨山巅的凰栖云发出妖娆妩媚的笑声。
“此乃焚尽尘世天魔业舞。”
“一旦开始,即便是我本人都无法停止。”
“直至我跳不动为止,还请诸位慢慢观赏吧。”
“这妖女!”捕魁怒道:“不能等了,必须趁着还有几分力气时,与之殊死一搏!”
“呵……”
凰栖云轻轻跃起,然后焚烧净世的破灭之火也再度扩散,荡起一阵波澜涟漪。
刚刚试图冒头的封圣也被迫低头,重新退回原本位置。
二皇子被两个半圣傀儡保护着,但其中一具已经在火焰中被烤成了焦炭模样,已经隐隐开始失灵了。
他脸色大变,连连求助:“诸位,快动手啊!”
皇子快撑不住了。
捕魁自然等不了,直接抛出链锤,缠绕住快要损坏的半圣傀儡砸向白骨山巅,继而疾驰冲向上方:“我来开路!”
山魁和紫云剑圣同时行动,连重伤的书圣也艰难的举起毛笔写了一个‘灭’字。
就在这群人动手的顷刻间,凰栖云的天魔业舞稍稍一停顿,然后继续舞蹈,根本不闻不问。
如她所言,一旦开始,直至力竭时都不会停止。
所以作为压箱底的招式,她本打算用来和凰烟霞同归于尽。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释放出来。
一旦释放了天魔业舞,她就没办法离开了。
本来该以突围为目的,现在却不得不和对方比拼谁能活的更久,这无疑是一种本末倒置。
但她也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面对围攻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对方全杀了。
哪怕是死了,她也要撑住最后一口气,把这儿的所有人给烧成灰烬。
白骨山巅上,几人都在疯狂连续攻击,试图打算凰栖云的天魔业舞,但每一次攻击都不能让她停下动作,每一次接近都会被呼啸而过的炎浪扫中和击退。
可凰栖云也不是没有受伤,剑罡突破了火焰的帷幕,斩在了她的肩头上,撕出一道伤口,鲜血溅落白骨上,然后烈火燃烧的更加旺盛肆虐。
在三人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她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再支撑多少招。
……
“她快不行了!”
“加把劲!”
“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在藏什么!”
“徐二!快放箭!”
……
混乱的呐喊声十分吵闹。
凰栖云的身形踉踉跄跄,已经分不清更红的是火焰还是鲜血。
天魔业舞动作都已经变形,巨大的损耗让她几乎站不起来。
她的视线变得恍惚,一时间仿佛是有无数过去的记忆从眼前闪过。
像是快速播放过的电影。
她想起了儿时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光,想起了凤凰台上刻苦修行的日子,想起了无忧无虑的在山间奔跑,想起了第一次吃到的冰糖葫芦,想起了被一剑穿心而过的疼痛无助绝望,想起了江湖独自飘零的孤独……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甚至连活下去都不被允许?
我明明没有任何错,可为什么连一丁点的细小幸福都不能予我?
错的不是我,不会是我。
而是容不下我的……这该死的世道!
疼痛和血色一点点淹没视界。
双眼变得一片赤红。
数之不尽的强烈杀念疯狂涌来。
此时此刻,无数的恶念涌出。
凰栖云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想法。
此时此刻,她只想要焚毁这片世界,让一切给自己陪葬。
有个声音低声呢喃着――这就是你的本质,接受它吧,接受这宿命,然后用你的火焰,你的鲜血,你的憎恶,你的仇恨,你的存在,去净化这个世界!
说的很对。
凰栖云伸出手,想要顺从这个声音的话语,去迎接这份宿命。
可就在这时……
一束白色的光芒穿破了被血色围绕的双眼。
凰栖云眨了一下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青年近距离的抱拥着她,抚摸着她的面颊,驱散着她的不安。
“对不起,我来迟了。”
女子呆呆的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忽然间意识到似乎自己也并非是一无所有……在那片回忆的最深处,本该有着他握着自己手掌时的温度,恰如此时此刻……
即便自己坠入无间地狱,也还是有个人愿意牵着自己的手。
共赴黄泉。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