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业舞被中止了。
但不是因为凰栖云力竭。
而是因为她主动的停了下来。
其他周边围攻者也受伤不轻,纷纷退散开来。
二皇子躲在半圣傀儡的后方,像是死后劫生,面色上仍然残留着惊惧之色,方才那净世的破灭之火已经扑到了他的跟前,一个触碰,他的脸上血肉立刻干枯了一大片,甚至浮现出了白骨。
但凡封圣修为之下,在这火焰中根本是支撑不住几秒钟就要被彻底焚烧成灰烬。
他勉强活了下来,勉强站着,剧目望向白骨小山上空,一袭血迹斑斑的青衣站在山巅位置,和凰栖云靠在一块儿。
……他居然来了?
……他是怎么来的?
两个问题接连在心间闪现。
二皇子皱眉,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事态正在脱离掌控,从围剿到现在开始,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以武仙的实力想要留住那姓白的应该不是难事,但偏偏他来的这么快。
而二皇子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而高兴。
如果白榆来迟了几秒,或许凰栖云会被围攻致死,但或许他自己也会先一步死在天魔业舞的净世之火中。
紫云剑圣抬起眼睛望着青年的背影,低声道:“凰栖云已经丧失了战力,但……来了一个更难对付的。”
捕魁瞥了眼假山方向,低声道:“文书山已经倒了,没有余力继续。”
山魁此时已经从两米多高的壮汉变成一米九个头的精瘦汉子,他方才被剧烈的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量,不过战斗力反而是保存的最为完整的。
这是山魁的独家秘术,在身体内储存大量脂肪,在必要时候一口气燃烧来获得庞大的生命力。
他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历?”
二皇子回道:“他是凰栖云的恋人,原本应该由武仙负责拖住他。”
“武仙?王老头都出手了?”山魁心头一凛:“而且居然还没拦住他?”
“他应该是挣脱了武仙的阻拦。”长孙紫云看向白榆略有些削瘦的背影:“还好,他并非是全盛期。”
没理会周边的言语。
凰栖云默默抬起眼睛近距离的看着他,目光中的斑斓血色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清澈的眼眸倒映着青年的样貌,像是要将对方刻入灵魂当中。
哪怕这会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什么好怨恨和诅咒的了。
因为她并不孤独。
纵使是黄泉路上也有人扶持着一起走,生死同归。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轻声道歉。
凰栖云面对敌人时流血不流泪,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可听到这么一句话,鼻子却泛起酸涩,软弱的不像是她自己。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会来的。”
旋即伸出手想要拥抱一下,但当她真的伸出手后,才觉察到了些许不对。
低头看向青年的右侧,血染的青衣长袖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凰栖云瞳孔剧烈收缩。
净世之火忽的再度喷张,燃起。
几名封圣连忙再度后退闪掠,惊疑不定的望着上方。
他们都以为凰栖云已经力竭了才是,可她看上去仍然有一拼之力,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再拖几人下地狱。
白榆整理了一下女子凌乱的鬓角青丝:“我来的路上被王斧钺挡住了去路,他也是够鸡贼的,年纪越老心眼越多,想跟我兜圈子浪费时间,为了速战速决,稍微付出了一些代价……”
“互换一臂罢了。”
“反正我也没吃亏。”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
凰栖云伸出手,却又担心碰到伤口,咬着下嘴唇,感觉自己心快碎了,双手死死捏着衣角,手指关节发白……哪怕之前差点死在这里,她都没流露出这般压抑的表情。
“疼吗?”
“不疼。”白榆摇头。
“骗人。”她眼中泛着泪光:“你的手都没了,为什么还在笑……”
“有了娘子,还要右手做什么?”白榆调侃道。
凰栖云却是笑不出来。
“好了,小哭包。”白榆微微正色:“出去再说吧。”
凰栖云用力的抹去眼角泪光,认真点头:“我们出去再说。”
白榆的确是断了一只右臂。
但也没什么可惜的。
在这里受的伤都不会带回去,即便是在这里死了,也最多算是命运编织失败。
这条命就算留下来也并无可惜,只要凰栖云能安全离开割鹿城,他并不介意多牺牲几个身体的零部件。
凰栖云或许注定会有一死。
她可以死,却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群人手里。
她和凰烟霞之间的事,必须由她们来解决,其他旁人都不可插手其中。
即便是白榆都不行。
白榆目光扫视四周,依次看过每一名封圣,从白骨山上缓步走下,嗓音平静:“现在打开阵法,让我们离去,我可以保证不会回头去找你们的麻烦。”
捕魁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山魁神情忌惮,目光来回扫视。
紫云剑圣则是直接开口:“如果害怕威胁,还做什么封圣?”
“我们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凰栖云今日应当死在这里。”二皇子沉声道:“今日不论如何,都不可以放走她!否则必将酿造苦果,有江山倾覆之危!”
白榆平淡道:“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在劝说?”
一步踏出,下一弹指,他已经站在了剑圣和捕魁两人之间的位置,连残影都没留下。
上一句话刚刚说完,下一句话从近距离响起。
“我是在警告你们……人生在世,需要懂得惜命。”
捕魁万分诧异中警觉自己已经落入进攻范围当中,急忙爆发。
身为天下武魁之一,捕魁的实力绝对不算弱,再加上他的独门绝技‘追命铁连环’,作为武魁,却更像是控制系的法师,从来只有他控制别人,没有别人控制他。
只要心念一动,手中铁索和链球就会自行追踪需要的目标。
同时身为捕魁,他的轻功身法也是一绝,完全有资格再兼任一个身魁。
所以他从未遇到过比自己更快的敌人。
这一次他碰见了。
在他所有武学招式精妙准备到来之前,一只拳头直接轰在了他的面门上,一拳砸穿了他的护身铁索,任由你万般招式都根本施展不出,直接当场横飞出去。
在捕魁双脚刚刚离开地面的时候,背后的紫云剑圣也已经仓皇中拔剑而出。
剑光分形,化作十数道残影从天而落,剑气冲霄而起,化作一座剑阵将白榆笼罩在内。
以剑阵为引,搅动天上风云变幻,引天雷下落。
长孙紫云十指相贴,将剑阵压缩,继而猛地用力合拢,天穹上雷光坠落,流光顺隙,剑气和天雷齐飞。
前代剑魁十指鲜血横流,心头冷冽――任由你速度再快,只要在阵中,就不可能避得开云雷剑阵和天隙流光!
她的确是限制住了白榆的速度,却完全小觑了白榆的防御力,也高估了她自己的攻击力。
一只手强硬的突破剑阵封锁,用力一拉扯,紫云剑圣拉出的剑阵顿时变得七零八落,像是木制框架般变得残破不堪。
在长孙紫云难以置信的视线当中,白榆一脚踢破了她的剑阵,朴实无华的顶心肘撞在她的跟前,硬生生砸碎了护体罡气,本就损耗巨大的她直接陷入大残大破的状态。
“殿下,快走……”
紫云剑圣传音道:“此人,不是一个级别的……”
昏死过去之前,其面上还是残留着惊骇之色。
白榆甩了甩手腕,看了眼放倒的两个封圣,目光看向剩下的两人。
山魁站在原地,抱着双臂,一动不动。
二皇子见状急忙道:“为何不动手?”
“老子不蠢。”山魁干脆利落的一屁股坐下,直接选择摆烂:“即便是再来两个武魁也根本拿不下他,这任务我放弃了,好处也不要了。”
二皇子气极,你这时候摆烂岂不是置我于死地!
但当白榆走到了他跟前时,二皇子也直接双手高举:“我也投降!”
他小心翼翼的递出手里的折扇:“这个就是阵盘,带走便是。”
白榆露齿一笑,紧接着一个耳刮子抽过去。
砰――!
二皇子再也摸不着头脑了。
山魁见到这一幕后问道:“你以他为人质岂不是更好?”
“我知道他不是幕后黑手,只是个执行者,但不杀了总觉得心里不痛快。”白榆淡淡道:“反正和皇家也已经撕破了脸。”
他握住了折扇后,直接关闭了须弥阵。
空间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原本宽敞到天地无边无垠的院落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起来。
白榆的身形微微一晃,凰栖云走了上来,搀扶住他,但她自己也虚弱万分,身形也是微微一晃。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苦笑。
两人都是消耗巨大,受伤力竭。
却也不能停在这里,必须要尽快的离开割鹿城。
两人互相搀扶着推开院落破旧的门,一步一踉跄的走了出去。
背后山魁没有动作,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等待半分钟后才问:“你为什么不动手?”
园林的暗处,徐二狗提着同样是生死不知的文书山走了出来,淡淡道:“我本想动手,却被阻止了。”
“谁阻止的?”
“我师兄。”
“就算不出手,现在还不去拦着他们,真让他们走出割鹿城,怕是往后就难了。”
“可他们不见得能活着走出去。”
……
巷道中,搀扶着前行的两人,步伐缓慢,明明还是年轻人,却走的举步维艰,步伐蹒跚。
白榆断送的并不只是一条臂膀那么简单,同时也是断掉了自己的一半修为。
武仙王斧钺为了和白榆拖延时间,采用了相当恶心的兵法战术。
简单来说,王斧钺之所以屡战屡胜老而弥坚,是因为他的胜利方程式太过于简单了,就是单纯比拼自身修为的深厚程度;
看过‘送葬的芙蓉王’这部动画的人应该对里面一个喜欢演奏小提琴的角色阿乌拉记忆深刻。
这阿乌拉施展的独特魔法就是比拼双方魔力的大小,谁的魔力更庞大就能无条件指挥对方做一件事。
虽不清楚强行指挥对方考上清华北大行不行,但这个强制服从的魔法的确很厉害。
王斧钺的武道便是这种单纯的比大小,比拼双方的数值。
哪一方的修为更深厚,便能够占据绝对的优势。
因为更强者,可以用自己的修为去抵消对方的修为!
如果他的修为有一百,而其他人只有五十,就能强行转变成五十比零。
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需要时间。
因此想要速战速决就变得极难,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修为就会压制的越低下。
哪怕最终赢了,也最多只是惨胜,根本来不及驰援凰栖云。
这不得已才强行用以伤换伤为代价,互换一臂后,强行脱离。
然而……
虽说是断了一条臂膀,但并不代表白榆被削去的等级和修为就回来了。
他此时仍然处于削弱的状态,同样的王斧钺也是一样。
所以白榆大概率笃定王斧钺不会追过来。
而且其他的武魁即便出手,白榆也有办法应对,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
凰栖云忽然停下脚步。
哪怕是她也觉察到了危险的到来。
意外还是出现了。
白榆抬眼看向前方,在巷道尽头之外的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名玄色衣服的青年站在街道正中央,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看上去年岁并不大。
而在他的背后,分别有两名女子,一者持剑,一者持斧,皆是神情复杂。
凰烟霞看着互相搀扶着的青年男女,即便是血迹斑斑,即便是狼狈凄惨,他们却还是互相扶持着走来,看向彼此的眼中没有埋怨,只有担忧和关切。
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这八个字是如此简单,却又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纯爱。
“真是让人羡慕。”沈惜弱低声言语:“她凰栖云何等好运,捡到这样的神仙爱侣。”
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般配。
凰烟霞一时间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才是那个恶人。
她不仅杀了妹妹一次,而且在她好不容易抓住幸福的时候,还要再来毁她第二次。
相隔五丈。
白榆看向为首者:“你是谁?”
“沈十……武仙大弟子。”青年打量着白榆:“原本我是不打算妨碍你们出城的,但是老头子伤的挺重,作为弟子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合适,而且我对你也很感兴趣,偌大江湖中,有资格和我交手的同辈或许只有你了,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抛下背后那个拖油瓶跟我打一场?”
白榆掏了掏耳朵,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刚刚我只听到有狗叫声。”
沈惜弱噗嗤笑出声来。
沈十挠了挠脸颊:“耍嘴皮子功夫非君子所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