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在账本上记着,时不时拿起身边的算盘拨弄两下。对面坐着的曾三站起身来,从铁皮炉子上提起水壶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水,回头问德成:“冲哥和韩老六中午能回来不?”
德成停下笔,抬头瞟了眼曾三:“三哥有事?他们上午去东郊拉棉纱,估计中午能回来吧。”
曾三端着茶杯站在屋中间,挥了挥手,豪气地说道:“前一阵说好要请他们两个吃饭,恰巧昨晚和几个朋友打麻将赢了钱。你知道现在物价飞涨,我想着得赶紧花出去,不然明天又贬值了。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天中午了,德成一会儿一块去。”
德成笑了:“那就先谢谢三哥了,中午咱们哪儿吃去?”
“既是诚心请客,那当然得上好馆子,咱们去东大街的蜀风园,他家的凉拌白肉,那叫一个绝,师傅刀工好,一片片切得,厚薄恰到好处,裹上他家的秘制蘸酱,那滋味,不摆了。”
说话间不觉到了中午,等到林冲和韩老六回来,听说曾三今天请客,都拍掌叫好。大伙儿稍稍收拾一下,便有说有笑地去了蜀风园。
叫好酒菜,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天。德成不爱喝酒,便闷头拣自己喜欢吃的一阵海吃。家里自从由德成做饭后,一是他厨艺不拿手,二是物价飞涨,伙食费得省着点用,除了周末德蓉回家会改善一下伙食外,平时他和小封吃得都很简单节省。
几人正吃得高兴,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个人,直奔这桌而来。来人站在桌前叫道:“德成哥,我可找到你了。”话音中带着哭腔,几人抬头一看,认得是德成家的小兄弟,那个叫小封的小家伙。
小封一身尘土,衣服的前襟被撕破,左边颧骨高高肿起,嘴角破裂,一丝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德成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哥,我被人打了,车也被他们抢了。”小封哭着说道。
曾三站起来,从旁桌拉过一张凳子,让小封坐下说。
“你今天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客人?才让人给打了?”德成着急地追问道。
“没有,上午我在金河边拉了位客人要去九眼桥,刚走到水井街就被七八个人给拦了下来,他们说我没有拜码头,坏了规矩,抢了他们的生意,说着就动手抢了我的车,又赶跑了我的客人。我不服气,和他们争辩了两句,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
“后来呢?”德成瞪着眼问道。
“后来他们让我滚,把车也给我扣了,说不准我再上街拉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去车马行去找你,他们说你在这里吃饭,我就找了过来。”小封委屈地诉说着。
德成看了眼林冲:“冲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冲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当然知道,他们也是车行的,和我们一样。不过他们拉人,我们运货,河水不犯井水,平时没什么往来。据我所知,凡是在市面上拉客,是一定要加入他们车行的,每个月得交一定的规费,不然,任你是谁,也别想吃这碗饭。”
“是啊,我当初还以为你们是拜了码头的,也就没提醒你们,谁知道你们拉的是私活。”韩老六补充道。
“我们也不懂这些规矩,想着车是自家的,靠体力挣钱,和谁也没关系。现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当务之急是把小封的车要回来,几位大哥给出出主意,该怎么办?”德成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位说道。
“水井街那边车行的管事我倒是认识,叫做什么铁头,就住在我家附近。原来是个练把式的,一贯在东门外的河边摆摊表演一些胸口碎大石,砖头砸脑袋之类,听说本人倒是很能打。后来不知怎的就跟了车行的吴老板,现在管着东门那片的车夫。”韩老六说道。
德成一听韩老六认得这人,不由得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韩六哥能帮忙说说吗?”
韩老六面露难色:“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平时并没有怎么来往,这会儿突然找上门去,人家未必会给我面子。”
小封和德成有些失望,又看向林冲,觉得他认识的人多,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林冲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看着德成他们失望的眼神,林冲叹口气:“不管怎样,大家都是干车行的,说起来还算是自己人。罢了,吃过饭我陪你们去一趟,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个情,不着急,这位小兄弟还没出饭吧?先吃饭再说。”
小封本来很焦急,听到林冲肯帮自己出面去交涉,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顿时感觉到饿了。谢过林冲后,盛了一碗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曾三还有事要处理,便在饭店门口和他们分了手,林冲则带着德成他们三个径直去寻铁头。
东门外河边的古树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暖壶和茶杯。一个四十岁左右壮汉在几个闲汉的环伺下坐在一张竹椅上,眯着眼,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林冲带着德成他们走到近前,开口对那人说道:“这位就是铁头兄吧,好会享受,在这里晒太阳。”
被叫做铁头的那人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林冲,站起身来对林冲拱拱手,大笑着说道:“这不是车马行的冲哥嘛,一向听说豪爽仗义,还没有机会拜访,不知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说着招手让手下拖过一张竹椅请林冲坐。
林冲谢过后坐下,笑着说:“我对老兄也是久仰大名,遗憾一直未曾有机会结识。今天冒昧前来是为了给我这小兄弟说个情。”说着招手让德成过来,指了指铁头介绍到:“这位是铁头铁大哥,这是我的小兄弟余德成。”
德成恭敬地鞠了一躬:“铁大哥好。”
铁头抬眼瞧了一下德成,问道:“我看这位小兄弟面生,我们没打过交道吧?有什么事求到冲哥这里来了?”
林冲笑着解释道:“我这兄弟家里人蹬三轮拉客谋生,先前不知道道上的规矩,犯了车行的大忌。今天上街拉客被车行的兄弟扣了车,想请铁头兄给个面子,把这件事给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