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朱棣气咻咻盯着他,徐景昌连忙闭嘴。
这时候朱高炽终于开口了,“父皇,这也不全是地方的错……只是偌大的天下,总有那些不适合种田,也拿不到土地的百姓。甚至还有许多贱籍,他们没法安稳活在官府治下。所以他们就必须躲到山里,躲进河湖,远离庙堂。”
朱棣怔了怔,良久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来,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
眼瞧朱棣已经没有危险,朱高炽这才凑过来。
“父皇,咱们就是一件事,我发现鄱阳湖的水贼……姑且叫他们水贼,其实不少是渔民。”
“渔民?”
“嗯,他们没有土地,只能在船上生活,以打渔为生。”
朱棣又道:“那他们日子如何?”
朱高炽道:“平心而论,以渔民的勤劳,可以过得很好。”
“那实际上就是不好了呗?”朱棣笑着反问。
朱高炽点头,“这个问题主要出在了税赋上面。”
“你什么意思,莫非渔民可以不纳税?”
“父皇,不是这样……渔民没有粮食,有些地方准许以腊肉交税,有些地方就不行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徐景昌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实物税就是这么扯淡……除了腊肉,什么笤帚啊,药材啊,苇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抵税。
只不过这些东西很难真正变换成现钱,户部也不许押解到京城,基本上就在地方仓库存着,直到腐烂扔掉。
既然是地方做主,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多收少收,又或者干脆不收,还不都是看大老爷的心思!
朱高炽叹道:“如果仅仅如此还好办,可有些地方就是要求折成银子……百姓终年打渔,也凑不出几两银子。有的地方官就没收了渔民的船只,让他们无以为生。走投无路,许多渔民只能逃到鄱阳湖深处,做起来水贼。”
听到了这里,朱棣忍不住大怒,“都是地方官吏无能,官逼民反,简直该杀!”
朱高炽没接朱棣的话,而是叹道:“这一次孩儿去了鄱阳湖,我就下令地方,筹建了三处腊肉栈……专门收购合乎规格的腊肉,腊鱼,送到京城贩卖。”
朱棣一听,面带喜色,儿子这个主意不错啊?
徐景昌也抚掌笑道:“太子殿下建立起腊肉商栈,有了标准,渔民便可以贩卖换钱。京城也多了一份供应,着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朱高炽笑道:“表弟谬赞了,其实这也和朝廷有关系,现在朝廷改革了税制,商税份额越来越多,钞法也有利商贾发展。如果放在以往,我纵然想做,也是有心无力。”
这俩人商业互吹……朱棣却是陷入沉思,以往的税制不合适,摊上了好官,百姓还能勉强维持,遇上了贪官污吏,就被逼着落草为寇。
这样一来,这些人虽然生活在大明的土地上,可他们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严格来说,这些人是负面效果,因为一旦天下大乱,朝廷出事,他们就会趁机揭竿而起。
但是随着税制改革,把商业的短板补齐,这样一来,这些渔民就和农民一样,为国家贡献财赋,成了国家的正面资产。
而且也标志着朝廷能掌控整个鄱阳湖区,湖中的产出,也落到了国家手里。
“老大,渔民的生活怎么样?”
朱高炽道:“父皇,渔民每天能打上百斤鱼,单论收入,比农民好不少……孩儿帮他们联络了应天的作坊,他们能买到一些便宜的渔网。然后我又想办法给他们弄了食盐和木材,熏制腊肉,腌制咸肉,方便多了。”
这也不算是太子殿下特别恩典,只是纳入黄册之后,普通大明百姓能得到的好处。
朱高炽交代了,下面人按规矩办,不额外加价就是。
而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就让渔民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父皇,你说他们每年能赚上百两,能自己在湖边盖房子,生儿育女,过安安稳稳的富足日子。您说说,他们为什么要对孩儿不利?”朱高炽说得有恃无恐!
是啊,这么好的条件,傻子才会拒绝。
当然了,直接过去,没人相信,也是不行的。
这就需要提前沟通,取信于民。
而这些也正是朱高炽前面在江西所做。
朱棣颇为感慨,伸手抚着朱高炽的背,赞叹道:“老大,你心思细腻,做事周全。当真是日后的仁君圣主,父皇自愧不如啊!”
朱高炽咧了咧嘴,“父皇,孩儿不敢居功,只是孩儿以为,朝廷还要处理其他各处的匪患……还有西南的土司,朝廷似乎应该更细致一些。尤其是那些土司百姓,要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唯有如此,才能对症下药。”
朱棣连连点头,“你很好,给父皇上了一课。”
徐景昌也陪着笑道:“臣也是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