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宇双膝跪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在他的面前,姚广孝、溥洽,还有徐景昌,安然端坐。旁边都是锦衣卫,实际上也用不着锦衣卫,他一个卖嘴的,哪里有逃跑的勇气?
“师父,师叔,还有定国公,你们只管问吧,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广孝闭目不言,苍老的溥洽看了看这个昔日爱徒,无奈长叹,“阿弥陀佛,你何苦走这一步啊!”
悟宇怔了怔,突然泪如涌泉,放声大哭。
“师父,弟子真的不想,弟子只是想赚点钱,结果不想越陷越深,回不了头了。”悟宇磕头作响,“师父,你可要救救弟子,给弟子一条活路啊!”
老僧溥洽听到了这话,干脆闭目不语,也学起了师弟姚广孝。
此刻只剩下徐景昌了,他倒是饶有兴趣,俯视着悟宇。
“我说悟宇师兄,伱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跟我仔细说说。”
悟宇稳了稳心神,磕头作响。
“回定国公的话,当年佛门考试,我没有通过,就被逐出了寺庙,不得不还俗做生意……期初我开个点心铺子,生意极好,不到半年,我就赚了一大笔钱,每天都有人来我这里排长队买点心。回来我渐渐的做不过来,每天只能固定卖五百份。可是每到节日,这点根本不够卖,还有人要拿着送礼,要的更多。我,我就想到了可以打个欠条。”
徐景昌稍微思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些要送礼的,根本不是自己吃,花钱买个欠条,然后送出去,得到了欠条的人,可以在约定的时间之内,来找你换点心,对不对?”
悟宇点头,“是这样的,又是几个月下来,我就发现,卖出去的欠条,总有些会损坏丢失,没法过来领点心。而且就算他们隔一段时间,都来兑换,我手里也始终有一些钱。这些钱可以拿来放贷,赚利钱。”
悟宇说着,仗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徐景昌,发现这位定国公脸上含笑,抚掌大笑,“不愧是佛门出来的理财高手,敛财放贷,这是你在寺庙学来的本事吧?师父,您老人家教导有方啊?”
溥洽再也绷不住了,“勿要胡说,老衲只是一心向佛,绝不沾染铜臭。眼下的积善寺更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就是以前有了!
徐景昌也不多言,悟宇这种模式,他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应天很多老字号都这样,比如徐景昌喜欢的那家烤鸭铺子,想要成批购买,就必须提前预定,交三成定金。
人家收了钱,才会提前置办材料,按时烤出来。
悟宇的点心铺子也是类似的,他预先收钱,然后等着客人上门提货……这个中间总有些时间差异。
也就是说,市面上始终有一批欠条,而悟宇的账上总是有一笔用不着的钱。
有钱就能谋利,放贷出去,或者是存在钱庄,都能有所收获,这已经是僧人出身的悟宇的本能了。
“师兄,我现在就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盯上黄金的,这一步你怎么迈出去的?能不能聊聊?”
悟宇苦兮兮道:“其实我渐渐发现,名气越大,外面的欠条越多,我手上的钱就越多。而且哪怕我多卖出一些欠条,也没人发觉。有些人只是想要个送礼的东西,我只需要定期收回旧的欠条,然后按照原价换成新的欠条,延长时间就行了。”
徐景昌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借新还旧……你只要卖出去的越多,且没人挤兑,你就能赚到越来越多的钱?”
悟宇愕然少许,无奈点头,“定国公所言极是,罪人后来就想着,点心终究是价钱有限,就算卖得再多,也发不了财。罪人还要找个更值钱的东西,才能吸引人上钩?”
“然后你就想到了黄金?”
“嗯!”
“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我就是从邸报上面,我听说辽东有黄金,我就跟一些人讲,只要买了金矿的干股,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分红,而且干股还会越来越值钱。”
徐景昌道:“谁是第一批上当的?”
“就是,就是那些买了点心欠条的,我挑了几个家室不错的,卖了几份干股,然后半个月之后,我加价三成买了回来。”
半个月三成的利息,着实让人心动。
毕竟朱高煦那边,年息也才一成五。
“我第一次加价收回,那是花了我自己的钱……随后我又卖出去一批,这一次是原来的十倍,半个月后,又加价三成……这一次我把挣来的钱全都搭了进去,还借了不少钱,如果失败了,我就倾家荡产,万劫不复了。”
“然后呢?”
“然后就有很多人来找我购买,比前面多了许多,而且还有好些富商名流,没有多长时间,我手里就有了十万两以上的钱财。”
徐景昌点了点头,“你这手着实高明,放长线钓大鱼,很有格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