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历朝历代,选用人才,皆有规矩……从察举、到举孝廉、再到九品中正,最后隋唐之后,推行科举,公认以科举最是公平合理,也最为有效。天下读书人,无不皓首穷经,苦读孔孟,以期报答天子,一展所学。”
蹇义顿了顿,又道:“我朝立国之后,太祖皇帝深感鞑虏乱华,教化不兴……因此广设官学,优待士人。鼓励读书,开科取士。短短三十年间,我大明气象一新,人才辈出,朝堂上下,贤士云集。臣执掌吏部,虽然不敢说尽善尽美,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扰乱人心。所谓唯才是举,谁是人才?如何考评,又放在什么位置上,这些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仓促推行,必定是争议不断。眼下大好局面,刚刚推行,实在是不能横生枝节,还望陛下明鉴!”
蹇义刚说完,夏原吉也跟着跪倒,“臣附议!”
随后宋礼、刘儁、雒佥、吴中等人,纷纷跪倒,再之后,就是各部侍郎……通政使解缙熬到了最后,也不得不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心里头还念叨,定国公啊,可别怪我,这个压力,卑职是真的扛不住。
到了最后,金殿上还站着的就是徐景昌,朱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百官。
他和徐景昌,茕茕孑立,对抗百官,还真是不容易!
“定国公,你的建议还是很不错的,如今朝臣尽数反对,朕也不好立刻裁决对错……这样吧,就仿效以往的通政司旬会,你们仔细商议,看看能否有妥当的结果。朕也要静思,下次朝会,再谈此事。”
朱棣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而是缓了一口气,宽限了几天。
此等大事,属实不是一次两次能说得清楚的。
朝会散去,徐景昌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回家,所有朝臣,没有不恨他的。
你等着,只要落到我们手里,不把你小子狠狠办了,我们就不是堂堂正正老爷们!
“蹇尚书,我现在后悔了。”夏原吉低声叹息,“我们不该免了徐景昌的通政使,他要是坐在通政使的位置上,是绝对不会对科举文臣下手的。这小子报复心思真强!”
蹇义长叹连声,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其实他早就提醒过,要防着徐景昌的后手,大家伙都觉得失去了通政使的位置,徐景昌就无足轻重了。
现在知道了,这小子就属孙猴子的,上天入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儿!
“眼下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所谓唯才是举,更不能引入师爷入朝。这事的关键还在陛下那里。”蹇义斟酌道。
夏原吉点头,“确实,陛下是真的动心了……我说蹇尚书,你看咱们能不能放几个入朝,点缀一下,也好应付陛下?”
“不行!”蹇义果断摇头,“你还是没有想清楚……如果我们挑选精通政务的人入朝为官。就拿你的户部来说,他能算明白一县的钱粮,就能算明白一府,乃至一省,到时候取代你这个户部尚书,也只是等闲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原吉脸色泛白,“我明白,这就会给陛下鼓舞,不断挑选真正的人才入朝,到时候就会形成专才治国的局面。”
蹇义点头,“所以我们必须严防死守,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夏原吉很是赞同,却也皱眉头,“陛下已经动心了,谁又能打消陛下的念头?你我论起来,都不如徐景昌更受信任,我真的担心,咱们作茧自缚,不但阻止不了,还会把自己陷进去。”
蹇义深吸口气,“所以就需要有人能挺身而出啊……行了,此事我有了成算,你帮我稳住朝臣就是,这一次咱们必须同心同德,才能渡过这一劫。”
蹇义甚至用劫数形容眼前的局面,想化解劫数,自然只有请当朝佛菩萨,少师姚广孝了。
蹇天官第一次去荣国公府,拜见姚广孝。
他们谈了大半夜,具体说什么,外人倒是不知道,不过转过天,朱棣就来请姚广孝,和这位姚少师推心置腹,好好聊聊。
“朕欲广揽贤才,奈何朝臣全都反对,少师何以教朕?”
姚广孝淡淡长叹,“陛下,老臣想请教陛下,为何要办科举?”
朱棣一怔,下意识道:“自然是为国取士。”
姚广孝淡淡一笑,“这话只对了一半,还有一半……那就是牢笼俊杰!”
朱棣一愣,“少师何意?”
“陛下,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想造反成功,却是离不开秀才。太祖皇帝当年,就是如此。朝廷以科举取士,广开学堂,就是让天下的聪明人,皓首穷经,把精力都放在孔孟之道,朱子之学上面。三年一次科举,选拔数百位进士入朝为官。至于其余读书人,哪怕只是考上了秀才,也要给他们两石钱粮,养家糊口,为的就是他们能有口吃的,不至于冒出非分之想。”
姚广孝道:“治理偌大国家,并不容易,千人千心,如水如烟,让他们皓首穷经,专研儒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棣听到这话,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良久,他长叹道:“少师,若是这样,朕还怎么做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