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黄弈因为身体不适留在酒店休息,但她半夜被拉去住院并且表现“不太正常”的传闻开始在剧组内疯传。
尽管黄弈平时尽力遮掩自身不同寻常的行为,但半个月来,她在剧组呆的时间差不多也有六天,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并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在业内,即使不烧香拜佛的,内心当中对鬼神之说仍保持着敬畏,比如每次开机必不可少的拜神仪式,做了不会觉得多余,可要是少了这么个环节,上到投资人,下到群演,没一个睡觉能睡踏实的,过程中但凡出点问题,都得联想是不是缺失了拜神仪式的缘故。
在徐容看来,行业内的迷信风气盛行究其根本有两点,一是行业从业人员平均文化水平实在太低,百分之九十八的人,距离学习马原毛概的阶段还有老大一截距离时就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学校!
相比之下,科班出身的艺人反而算是高学历从业者,好歹混了个本科学历,但是绝大多数剧组的实际情况是小学学历满地走,上了高中的都可以说得上一句高材生,至于硕士、博士,那简直是行业学历天花板。
其二则是混子太多,无论演戏、唱歌或者主持都需要专业技能支撑,可是训练、学习的过程实在太过漫长、熬人,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意忍受数年如一日而又必须持之以恒的艰苦训练,但又舍不得职业的特殊性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于是便将底气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未知之上。
基于这些原因,养小鬼的艺人不多,但也不在少数,但凡混过几年剧组的,对此不说司空见惯,多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
而剧组内的风云变幻,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开机半月,剧组内的形势由两极对立无声无息之间转变为如今的一超多强,尽管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徐容的地位变得超然已是不争的事实,也是因为这种变化,每个人都在调整着对他的态度,很多人都瞧出了端倪,徐容一般不管事儿,可是对整个剧组却有着绝对的控制,包括导演杜其峰。
唯有一个例外,黄弈。
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把徐容当回事的内地女演员。
而一些细心的人则安静地等待着,徐容还是故意找茬折腾黄弈,还是通过解约以儆效尤?
至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事情没发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已经意识到不可能,鬼子该死,但是汉奸和带路党更加可恶,况且个别人已经从蛛丝马迹当中笃定了黄弈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换掉。
大早上,“专业人士”孙洪雷周围就莫名其妙的围成了个小圈子,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中传出,道:“我昨天就说过,徐容的级别,根本不是一般的都压制的,人这一辈子能活成什么样,努力有用吗?当然有用,但最重要的绝对不是努力,老人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跟你们说,这五条,可以确定的是他至少占了四条,哪四条呢,一命、二运、四积阴德、五读书......”
随着剧组内的指点和议论,李亘望向徐容的视线也逐渐夹杂着莫名的色彩,因为大多数时候,他总觉得根本看不懂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同龄人,听了孙洪雷的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再回想过往之事,他越是踅摸,越觉得徐容的行止当中蕴含着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到了晚上放工,坐在车上,李亘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哥,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干导演到底有没有钱途?”
“我看?那得看你自己,我以前听刘疆说过,导演最重要的是吃苦,你只有吃了苦,才知道老百姓关切的是什么、感动的又是什么......”
徐容偶然的一瞥,发现李亘疑惑的神情,笑了,问道:“觉得很奇怪?”
李亘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哥,洪雷哥不是说你,你会给人看吗?要不你开个眼,帮我看看?”
坐在车上的徐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亘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道:“如果你从这件事情当中只看到了玄学和迷信,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肯定当不了一个好导演。”
李亘愣愣地望着徐容:“啥意思?”
徐容窝在椅背中,笑而不语。
就像他说的,如果把整件事单纯的当做玄学或者迷信来看,那实在太愚蠢了。
“这是《毒战》剧组内部博弈的收尾前奏。”前边的王亚芹突兀地出了声,解释道,“过去的半个月,虽然剧组看着风平浪静,但是斗争从来都没停止过,杜其峰这帮香港人讨厌,不过对比之下,黄弈这种人反而更可恶,其实迷信什么的只是个由头,即使没有这些,她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她在剧组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徐容笑着打量着王亚芹,问道:“哦,你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王亚芹得意地扬了扬脖子,道:“因为我发现你们很多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将黄弈的戏份往后排。”
“观察的很敏锐。”
徐容笑着夸奖了一句,接着问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之前拍的《潜伏》啦,抗战胜利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清算汉奸吗?”王亚芹嘿嘿笑了声,“现在也算是抗战胜利了吧,那不得好好说说汉奸的事儿啦?!”
“还有吗?”
“还有?”
徐容瞧着二人诧异、疑惑的眼神,并没有解答,而是再次笑着躺了回去。
新的一天来临。
一大早徐容正跟杜其峰吃着早饭,罗金福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徐老师,导演,黄弈老师今天不舒服,说再请一天假。”
他说着,视线在杜其峰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的又转移到了徐容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徐容没抬头,瓮声瓮气地道:“罗导,在片场导演最大,咱们都得听导演的。”
罗金福黝黑的脸皮不禁有点发热,但仍笑着道:“对对对,导演,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