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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容一直觉得自己的教学能力还算可以,只是自己遇到的学生理解能力不太行,当初小张同学能考上北电,功劳他至少得占五成。
至于后来遇到的李晓冉,那纯粹是她自己不乐意学,跟他着实没太大的关系。
直到在跟李雪建探讨表演的三大流派问题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教人的方法似乎有那么点不大妥当。
先前《北风》拍摄期间看了张绍华的表演之后,他心里一直痒痒的不行,对方是明显的偏向于表现派,各种维度的表现方式看的他眼花缭乱的,跟《新上海滩》的李雪建有的一拼。
只不过对方不是正统的体验派出身,他也不好去请教这个问题。
听了徐容的疑惑之后,李雪建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朝着厨房努了努嘴,道:“你去把酱油、醋拿过来,再拿仨碗。”
徐容虽然心下不解,但还是起了身,跟厨房里忙着做饭的于阿姨要了酱油和醋,放在李雪建跟前。
李雪建将三只碗一字排开,一只碗里倒了点醋,一只碗里倒了点酱油,另外一只碗空着,齐齐地推到了徐容跟前,先是指了指倒了醋的碗,道:“喝下去。”
徐容疑惑地瞧着李雪建,但并没有犹豫,端起碗,将醋倒进了嘴里。
李雪建见他表情稍微有点不适,笑着问道:“什么感觉?”
“有点酸。”
“酸就对了。”李雪建哈哈笑着道,“先喝口水漱漱口。”
等徐容呷了口水,李雪建又指了指盛着酱油的碗,道:“再尝尝这个。”
徐容再次端起碗,酱油入口有点涩,忙咽了,同时扯了扯嘴角。
“酸吗?”李雪建笑着问他。
徐容看了看碗里的剩下的几滴酱油,又抬头瞧了瞧笑呵呵地坐在对面的李雪建,道:“不酸啊。”
李雪建却摇了摇头,道:“不,你酸。”
徐容愣了下,他隐约明白了李雪建的用意。
“再漱漱口。”
“你再尝尝这个。”李雪建最终指了指摆在他跟前的第三只空碗。
徐容知道,真正的考验到来了,深吸了口气,小心地将碗端起,放到嘴边,仿佛里边真有醋似的,他轻轻地抿了两口,与此同时的,他咽了口唾沫,做出喝醋的模样。
放下碗,他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朝着一边上扯。
李雪建瞧着徐容一系列的微表情和轻微的吸凉气的声音,问道:“酸吗?”
徐容点了点头,道:“酸。”
李雪建似乎并不大认同,道:“作为观众,我没看到你感觉酸,明白了吗?”
徐容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他说着,把碗收了起来,又拿进了厨房当中。
“尽管表演的最高任务不是观众评价,但是却是我们完成程度的判断标准之一。”等他又坐回了沙发上,李雪建才道,“观众不会好奇你是如何呈现的,他们只在意你呈现的结果,体验派就相当于你喝醋,你有真实的酸的感受,也有酸的呈现,方法派呢,就相当于你把酱油喝出了醋的感觉,而表现派呢,就是你什么也没喝,但得让我看着酸。”
徐容斟酌了一会儿,问道:“那老师,你觉得哪个更好一点?”
“这没什么可比性,就像咱们虽说是斯氏体系的,但是情绪记忆也都是家常便饭,为什么?因为没喝醋就是没喝醋,可是喝了酱油你也会呲牙咧嘴,让人看着认为你酸到了,那要是连酱油也没喝过怎么办?那就想想别人喝醋时的模样。”
“我为什么说不可比呢,我的理解是尽管归属于不同的流派,但是咱们呈现的目的是为了用,而不是说某个体系的崇拜者,所以目前整体上都是方法派和体验派混流。”
“体验派的难点你应该也有感受。”李雪建分析道,“为了表现酸,所以你必须得喝醋,但是有时候它确实没有醋,就像让你演一个同性恋,你从身上根本找不到这么个点。”
“酱油呢,终归跟醋还是有区别的,表现上会存在偏差,这个偏差就是你本身把酱油的感觉扭转到醋的程度。”
“至于什么也没喝的,就得看你见过多少人喝过醋,能学成什么样,就这么简单。”
徐容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师,我明白了。”
李雪建摆了摆手,道:“不,你还是没明白,总工程师有句话说的好,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咱们的目的是为了让观众共情,而不在于使用什么方法,目前的阶段,我建议你还是以体验为主,体验解决不了的,再使用别的技巧进行弥补,也不用管什么方法派体验派什么的。”
“嗯。”
“别聊啦,过来端碗。”于阿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好咧,于阿姨。”
临到饭吃到一半,李雪建忽地想起件事儿来,问道:“对了,我听说前阵子你跑去跟童自容学配音了,学的咋样了?”
徐容脸上不禁微红,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来是李雪建是他的老师,二来呢,则是他从童自容那学的东西太过基础。
李雪建瞅着他神情微赫,笑着道:“你别想太多,我刚才都说了,咱们是为了把戏演好,至于学什么、用什么,都无所谓,我也不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就戏剧的间离技巧,同样是咱们演员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学习的,说说你学了什么。”
徐容仔细地打量着李雪建,见他真没介意,才低声道:“刚开始学重音...”
李雪建神情凝了下,问道:“你跟他学了多长时间?”
“一个月吧。”
李雪建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学了个重音,就花了大几十万?”
徐容感觉挺尴尬的,道:“一开始的时候就是都是比较基础的练习,光控制松弛就让我练了一整天。”
于阿姨同样诧异地瞧着他,低声问道:“小徐啊,你不是给人骗了吧?”
“没有吧,我感觉,好像学的还可以。”
李雪建将筷子轻轻地压在桌面上,道:“你找一段词说说来我瞧瞧。”
于阿姨瞧着俩人认真的模样,道:“吃完饭再说也来得及,非要这会儿才行啊?”
徐容和李雪建都看了看她,笑了笑,没言语,他们俩都有点等不及饭后。
徐容起了身,想了想,道:“那我说一段《哈姆雷特》的词吧。”
“行。”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可以从此都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在跟童自容学习之前,这段词,徐容会把重音放在“创痛”、“打击”、“都消失”、“求之不得”上,但是这次,他只放在了“消失”两个字上,致力于体现出毁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