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色偏黑的男人脚步坚定有力地沿着海崖而走。
山崖下的海浪拍打着崖壁,激起大片白色浪花。
海鸥群仓皇地从他头顶掠过,似乎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它们。
男人停步,回头望去。
追赶上他脚步的黑云,像是平铺的潮水那样漫过他头顶的天空。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奇兰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天色因为黑云已经暗澹了下来。
这里是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市,是北爱尔兰最大的海港,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多阴云雨雾,冬季尤甚。
这里的造船业具有悠久的历史,着名的“泰坦尼克号”便是在这里建造的,所以这里的海港,往往是碧海蓝天下插满了白帆旌旗。
“贝尔法斯特”来自爱尔兰语“bealfeirste”,意即流经该地的法斯特河。
但时至今日,那条着名的法斯特河,已经只剩下横穿过整座城市的河道,隐没在街道之下。
那些辉煌的,璀璨的,似乎都将在时光中消失,抹去所有的光辉,仅留下最后的名讳供世人缅怀。
如今的贝尔法斯特市已经成为了着名的文化和观光城市,有专门为记录爱尔兰文化遗产的博物馆,市区内还残留着古城墙,郊区保留着残破的古堡述说着昔日的故事。
奇兰走到了这趟旅程的终点,一家位于居民区的二层小楼。
他轻轻敲响了门,门后传来中年人的醇厚嗓音,爱尔兰语版本的“谁啊”。
奇兰没有说话,他转头望向这座居民区,许是因为天色已暗,各家各栋都亮起了柔和温馨的灯火,这些金色的灯光染上了头顶漆黑的黑云,就像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纹。
明明是黑云压城之势,却在这万家灯火下染上一层微醺的温馨之色,整座世界都在灯火下柔和融洽。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嘴唇周边一圈大胡子,他看到奇兰时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你找谁?”
“亚伯罕先生,艾德乔阁下指引我来这里找到了您。”奇兰道,“您是我找到的第三人,也许也会是最好一人。”
“哦?”亚伯罕微笑道,“你上一个找到的是谁?”
“是尼普阁下。”
“那家伙啊。你说服他了吗?”
“艾德乔阁下的信说服了他。”
“艾德乔啊。”亚伯罕轻叹道,“这老家伙当初说的这么好听,一转头,还是背弃了最初的理想,准备重回陛下的麾下了吗?”
“请问,你们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奇兰忽然问道。
亚伯罕看了他一眼,也不遮掩:“没什么好瞒你的,我们这些年研究自身的血脉,就是为了寻找到龙族的源头,我们的故土。”
“源头?你们有找到吗?”奇兰目光炯炯。
“很遗憾,我们仍没有找到。”亚伯罕顿道,“至少,不会是那元素海。回归正题,你来找我,是有东西给我,还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我?”
“事先声明,我可没尼普那么好说话。”他哈哈笑道。
笑声吸引了对面院子里整理花草的邻居。
“亚伯罕先生,这是你的侄子吗?”
“算是吧,我一个远方侄子。”亚伯罕回以爽朗的笑容。
奇兰目光微动,转身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低声道:“亚伯罕先生,说实话,你们待人处世的态度超乎了我的预计,你们远没有历史中记录的残暴与嗜杀,你们与其说是龙族,更像是人类。”
亚伯罕似笑非笑道:“年轻人,你何敢以第一印象来全面衡量一个人?你真的了解我们吗?我能闻到你身上属于‘她’的气息,所以完全能理解艾德乔对你的态度。可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们都是表面上这般温和有礼?”
奇兰一怔。
这么说,倒也的确如此。
“你完全不了解我们,不要轻易给我们下定论。”亚伯罕澹澹道,“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只是一种和我们很相似的生物,至少相较于这颗星球上其他物种来说是这样的。这几千年里我们都和人类相处一堂,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都会生出感情,何况是和我们很像的生物?”
“据我所知,史密斯那家伙早年买了一座岛,这些年一直在供养着上面的人类,他看着那些‘故人’生老病死,一代又一代,就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了解了人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奇兰从这番话中莫名听出了嘲讽。
似乎这位对那位史密斯的行事作风很是看不上眼。
奇兰环顾周围一圈,这周边都是单人独幢的小房子,隔壁楼的老人恰好提着一袋垃圾出门,看到他们站在门口,热情抬手招呼道:
“亚伯罕,我烤了蜂蜜面包和羊肉,待会来我家拿点!记得带上你的秘制烤肉来换!”
看着亚伯罕笑容满面地点头,奇兰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秘制烤肉是我当年旅游墨西哥时学到的。”亚伯罕看也不看他,还在冲老人竖大拇指,“对了,艾德乔给尼普的信上写了什么?”
奇兰心道自己没想问秘制烤肉的事,“信上只有一句话——这一次,该换我们来做些什么了”
还在招手的亚伯罕神情一滞。
他收回手,半晌后才摇头道:“艾德乔还是放不下,尼普也放不下,现在看来玛尔斯也仍旧放不下,真是一群蠢货。”
奇兰轻声道:“前辈,您放下了吗?”
亚伯罕澹澹道:“我和他们是一个成色的蠢货。”
奇兰哑然失笑。
亚伯罕转头看向市中心的方向,忽然道:“你来的时候有去市中心逛逛吗?”
“没有。”奇兰道,“我是从港口上岸的。”
“这样啊。”亚伯罕遗憾道,“应该去市中心看看的,这座城市叫贝尔法斯特市,其中贝尔法斯特意味流经此地的法斯特河。可惜时至今日,这条着名的法斯特河,已经干涸的只剩下横穿过整座城市的河道了。”
“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却好像唯独没有改变她在我们心中的分量。”
奇兰心中一震,从顺着亚伯罕目光望去的方向,转头看向亚伯罕本人。
这一刻的亚伯罕面无表情,目光中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愫。
他望着远方黑压压下的城市中心,低声感慨着,却不知感慨的是时光,还是他们自己。
也就在这时。
头顶黑压压的夜云汹涌着、撕裂着、翻滚着,彷若活物般流淌簇拥。
无形的波动从远方浩浩荡荡横扫过世界,常人感应不到,可每一个体内流淌着龙血的生物,都能清晰感应到那来自于远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