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叹息道:“我的老朋友,你说你的人生只有冬夏两季,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后就此常驻在了冬季,真的是这样吗?”
副校长难得正经了一会,澹澹道:“也许曾经是,但现在肯定不是了。朋友和温暖你已经一个不缺了。”
昂热默然片刻,望向源稚生,语气平缓道:
“在那个初夏的夜晚活过来后,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拼命磨砺自己,一举踏入秘党高层,我决意复仇,但对象是龙族,我必须整合所有能握住的力量,那时的我认为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杀死那些夺去我一切的爬行类,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意识我错了。”
“漫长的人生总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改变我们的很多东西。我们的人生终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如我在加入狮心会前仇视着一切,从不曾想过我也能拥有一段如此美好的青春。而在那个夜晚后,我也以为我可以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因为我本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后来我又发现我错了。”
昂热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身边的副校长,守在面锅前的上杉越,轻笑道: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当初为什么选中阿贺,我只能说这是命运的选择。”
“我和阿贺的初遇并不美好,他为了维护一名几女而被美国大兵殴打,我救下了他,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必须承认,当时作为教育家的我心动了。”
“你说我是想要利用他,可你知道吗,当时的犬山家只剩下阿贺一名男丁了,他的长姐为了家族尊严死在了街头斗殴,二姐为了挽救家族献身于一名美国上校,那时的阿贺不敢回家,因为那个上校每天都在犬山家的祖宅里玩弄他的二姐。”
“而那时候的蛇岐八家在哪里?哦对了,你们杀死了他的大姐,然后冷眼旁观犬山家的灭亡,这样就可以变成蛇岐七家了,你们的地盘和资产都将因此扩大提升。”
昂热的语气中多了一分讥嘲,却非是对待源稚生,而是对待整个蛇岐八家。
而后他的语气重归平静,平静中却好像又掺杂了一份无奈与宠溺。
“我知道阿贺不愿承认是我的学生,他和你一样觉得我是在利用他,他认为自己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可谁会让一条狗来执掌整个日本分部呢?他一直都是我为之骄傲的学生,只是有些笨而已,可笨学生也有笨学生的教育方式,优秀的教育家从不会因为学生的愚笨就轻易放弃,我们只是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
源稚生面色苍白,有些失神。
作为家族最强大的剑圣,犬山家主虽然不合群,却也总是威风凛凛。
作为家族这一代的皇,源稚生最初时所受的剑道训练,便来自于犬山家主。
可他从没想过,那个在剑道场中岿然不动的身影,竟有着这样哀伤而卑贱的过往。
那段历史斑驳的让人无法直视。
老爹说昂热校长精通权力学,他选择了最弱小的犬山家,收犬山贺为学生,这符合权力学的法则,傀儡必须弱小才能效忠于你,而犬山贺在幼年时是个卑怯的孩子,内心卑怯的人最容易控制。
他只是在利用犬山贺。
可真的是这样吗?
彼时冷眼旁观坐待犬山家灭亡的其余诸家,又真的有立场来指责他吗?!
“我曾经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那自然无所谓再失去什么了,可后来我发现我好像又拥有了一些不愿再轻易失去的东西,为此在屠龙这条路上我走的愈发坚定了。”
昂热举杯敬向副校长。
副校长耸动眉毛和他碰杯,笑呵呵地揽着他的肩膀。
“我之所以开办卡塞尔学院,是这个老混蛋的建议,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会成为我人生的第二道转折。”
“在成为一名教育家后,我开始重新思考我的人生。”
“我的根本目的仍然是复仇,这不会因为我多了一重教育家的身份就轻易变更,这是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动力。”
“但是……我又必须在其他方面做出一些改变。”
“我认为每个人的人生总会扮演不同的角色,这些角色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冲突,这时候我们就必须做出抉择。”
“我们总是要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着的人做出抉择,即使要以牺牲我们自身为代价。”
“是的,我是一个复仇者,可现在的我也是一位教育家。”
“我必须要为我的另一重身份做出小小的改变,哪怕这些改变是以前的我未曾想过的。”
“你问我如何看待我的学生?”
昂热缓缓举起酒杯,面带微笑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们呢我们呢?”副校长摩拳擦掌道,“我们是不是你的好精神导师?”
“这么说来,你的人生不止是冬夏啊。”越师傅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又是冬天又是夏天的,折中一下,秋天吧,你现在正处于秋季?啧,秋风瑟瑟,你个老东西咋还没凋零。”
昂热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混蛋一眼,有些后悔在他们面前说出深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
而另一边的源稚生,却是心神震荡,久久未能说出话。
是啊,他也想着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有的相辅相成,有的鲜明对立,当不同角色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做出选择,无法逃避,不可避免。
但是他和昂热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
昂热是为了那些他爱着的人和爱他的人做出最后的抉择。
而他……却是为了自幼年起便在坚持的“正义”!
昂热为了爱着的人和爱他的人不惜牺牲自身。
而他却为了心中的正义不惜牺牲自己的弟弟。
真是……
高下立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