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清自领中路军十五万人马渡江后,径直袭取新郑城,新郑当面便是幽州城,站稳脚跟后寻机与申兵于幽州城下决战。除此之外,程仲兴则领兵由湘、鄂出发,沿蜀中小道北上,进抵长安城下,长安城尚在孙望庭部将手中,如此,两方牵制,可保孙望庭部不敢轻举妄动。
在素清的布局下,东路军的杜恺正是北伐大军的薄弱之处,连川港三面平川背靠大海,无险可守,而在此次大战中,又是大津军粮草辎重屯集、转运重镇所在。其距幽州城申军主力仅二百里,申兵铁骑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便可杀到,而杜恺为保北伐中路主力就必须死守。玄素清就是要用连川港紧紧吸住苏哈昌的二十万铁骑,如此,中路军的十五万人马才能在幽州城下与申军展开决战。
所以,此番征战,连川港真正是个死生之地!因此,素清在向皇帝陈述北伐战略时,挂着一脸的沉重!素清说完之后,春和宫里也同样陷入了长时的沉默。
高继勋他们不敢讲话,是因为不知道该开口赞同,还是应该把这鏖战东线的任务抢过来,他们不是担心性命安危,实在是因为怕自己担不起这硬扛苏哈昌二十万铁骑的重任。皇帝的脑子里也是飞速转着,他想着,自己这些年有意提拔杜恺,是有意在培植将来能在朝堂上,分化和牵制玄素清的势力,这个用意会不会是被玄素清参透?这一次想利用北伐之机,借敌手将杜恺杀于阵前?因为,依咸嘉帝之前的预想,以玄素清的才智,多少次都能在绝境里翻转全局,这一次领兵三十万北上,怎么着也应该是能轻松获胜的,怎么,最终却给出了一个如此惨烈的方案?这明显是个以险求胜的法子!
于是,皇帝先按下心中的疑虑,开口问道:“爱卿,此番北伐,我三十万大军精锐尽出,又有外邦炮舰粮船相助,怎会如此艰难,当年曹孟德能以三万锐士在官渡击破袁绍七十万大军,又有前秦八十万人马投鞭过江,却在淝水为晋之八万精兵所溃。古往今来以弱胜强之役比比皆是,况且我朝如今兵精粮足,爱卿又胸怀神鬼难测之智,真就再无他法破敌了吗?”
玄素清叹了口气说道:“皇上,臣以为自古‘以弱胜强’之说,皆出自文史笔吏之生花妙笔而已,秦发大兵征晋于淝水,虽号称八十万之众,然实则不过二三十万,且军中多有为其胁迫以长鞭驱之上阵之士,临阵之时兵无战心,将有怯意!领兵者,众虎同心,将士用命则以一当百。为渊驱鱼,军心离散则百不当一。反观晋之锐士,背靠故园肩负妻子,怎会不竭心尽命?是故,‘弱’非真弱,而‘强’实是败絮其中。而曹操官渡破袁其理亦然。我军此番北进,须深入敌境,横挑强胡,北境地势开阔平坦,敌之铁骑行走其间迅猛如风,因之地利之势不在于我!我军将士皆生长于南方,北境苦寒干冷,我军顺应不易,故而战事不宜久持,此天时亦不在我!我军所凭唯有众志成城,收复疆土之决绝雄心!兵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然后存,我军唯有投身万死之中,方有一线胜机!”
素清的话说得咸嘉帝的心里沉重了起来,他明白了玄素清的苦衷,可又没有完全被说服,春和宫的沉默看来还要继续下去,可是没想到,这番众人都难以开口的景象却被袁思孝打破了。
始终站在一边的袁思孝,突然不耐烦的说了起来:“杜总兵,你要是忧心性命,不妨把这东线之军交给袁某如何?哼,袁某出自北庭,侍奉先帝半生,性命二字早就抛至忠贞之后了!你还是留在太陵城里,守着你的娇妻阔府吧!投身报国的机会不如就让给袁某吧!”说罢,袁思孝转身重重地跪倒在了皇帝的御座前,高声说道:“臣袁思孝愿东线领兵,玉碎瓦全在所不惜!”
没等皇帝答话,杜恺已是怒发冲冠,他双手紧紧握拳冲着袁思孝咆哮道:“袁思孝!你休要胡言乱语!这东线即便真是绝命之师,我杜恺也绝无半分犹豫!我也曾追随刘大人鏖战大兴城,更在涞水城击退申军劲旅!我夫妻二人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舍身报国!要说忠义,你袁思孝确有忠贞之心,然而‘义’呢?先帝将房大人重托于君,君又可曾负于先帝呢?”
“你!”袁思孝听到杜恺指责他没有把房仁祯带出大兴城!作为房仁祯的女婿,杜恺当然对于袁思孝当年在大兴城中的这一失误颇有微词,但自己也同时经历了国破家亡的无奈,实际在内心中,杜恺是理解袁思孝的。可没想到,袁思孝今日竟然在皇帝面前嘲笑他贪生怕死!杜恺实在忍不住了才反唇相讥!而这一边,袁思孝急着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血气冲撞着脑壳,只能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知道内情的皇帝开口打了圆场:“好啦,好啦,都是朕的忠直之臣,万不可如此伤了和气!”接着,皇帝便开口问起了杜恺:“杜爱卿,此番北上,你可有异意?”
杜恺慌忙下拜道:“臣唯有万死,不能报皇恩于万一!”
皇帝点点头说道:“好!既如此,朕意已决,即刻下旨,命礼部择吉日出兵北伐!”
众臣集体拜道:“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