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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南北拼斗 第三十一章 决战(三)

可是,哪里有人还能听指挥呢?士卒们根本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巨大的恐惧由内心传导到了矛尖,大都还没来得及返身逃跑,便被压上来的骑士撞碎了五脏六腑,看着趴在泥地上口吐鲜血的同伴,倒也有几个尚有几分血性的兵士,高喊着挺起长枪狠命刺过去。而对方并不躲闪,任矛头扎进马身,只见申军的战马不待矛尖完全没入身体,便自觉奋力扬起前蹄,身上健肉一紧,就能生生将对方的矛柄撅断,接着那如锤的双蹄只要踢中对手,那便必是骨碎当场,无人能得幸免。终于,刚才接战不久,沈三金的队伍便开始四散奔逃,士兵们完全没有了对抗下去的勇气,他们在泥沼里没命的乱窜,任凭申军在自己身后的同伴们身上砍瓜切菜!

然而,就在沈三金已经无力约束自己的军士时,苏哈昌的骑兵却突然开始纷纷陷入泥坑里,冲在前边的战马把泥沼表面的硬壳踏碎,后面再扑上来的立刻就陷进了半人高的烂泥里动弹不得,这战机对于沈三金太难得了,他马上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他们动不了了,大家冲上去砍了他们!”沈三金担心士卒们还是畏惧不前,于是,先拉出了一队弓弩手,不及站齐便对着难以自拔的申兵们一通乱射。看着对手不停怪叫着跌下马来,刚才好不容易保住命的士卒们,好像胆气又回来了,大家蜂拥着回过头来,挥着长刀,挺起长枪,冲着刚才还骄横的追杀着自己的申兵们砍杀了过去。这时的沈军已经没有了阵形,冲杀也完全没有了章法,士兵们胡乱地冲着申兵扑过去,面对着眼前艰难地从泥中抽出腿来,拼命向后逃跑的申兵,沈军士卒们甚至都等不及冲到跟着,便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掷过去!甚至,他们连申兵的尸首都不放过,很多已经力战而死的申兵倒地后,仍被砍上十几刀!而不愿放弃战马的数千申军骑士,还在拼命拉着手里的缰绳,一面焦急地看着即将冲到眼前的沈军士卒。一时之间,申军的攻势到了崩溃的边缘!

突然,一支响箭“嗖”的一声凭空升起,苏哈昌领着一队申兵呼啸着从中路杀了出来,这队人马并不冲进泥潭,而是冲到泥沼边上迅速展开,同时飞快地从左右腰间的箭斛里抽出箭来,一支接一支向着冲上前来的沈军士卒射去。由于,沈军士兵同样也是双脚踩着泥巴勉强向前冲杀着,因此,他们在申军精射手眼里,简直就是活靶子,申兵们甚至都要瞄准了对手脖子和眼睛才会放箭出去,而后并没有任何停顿的搭弓瞄着下一箭,只用耳朵听着对手的惨叫来判断自己的战绩!苏哈昌的射手们队形始终异常齐整,两队人马纵向并进,冲到泥沼地边上时,立即左右两分展开队形,在横向运行的过程中,放出随身两个箭斛里的二十四支箭,然后随队向着来路的方向折返,在后方重新挂好箭斛后,再跟着前队逐次冲入前阵,如此循环往复,一次次成片收割着沈军士卒的性命。而在半人高的泥沼之中,沈军士卒中箭身亡后却无法倒下,都被泥沼封在了原地,垂头呆立着。几轮下来,被困在泥潭里的申兵们面前,迅速立起了一排排沈军士卒的尸首!

当然,沈三金也不好惹,见到情势逆转,他立即让身后的弓弩手们压上前去,他们的行动很是灵巧,左突右闪几下便藏到了立着的尸首后头,借着阵亡同伴的掩护,他们先是弯弓搭箭将困于泥沼里的申兵们挨个送走!紧接着,他们又把箭头瞄准了在泥沼外反复放箭索命的申军快骑们,沈三金知道申军齐整的队形,是他们手中制胜的利器,要是能打乱他们的阵形,扰乱他们节奏,那么战局就还有翻转的可能性。于是,他让士兵们瞄着目标更大的战马射去,然而,身披重甲的申军战马根本不怕沈军的羽箭,几轮齐射后,虽然战马与骑士纷纷中箭,但那些箭杆不过就像是贴在了甲胄上一样,几乎没有伤到人。

沈三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又让手持长枪的士卒们压了上去,这回他们摸到了申兵的尸首后头,这样就离泥潭外的申兵更近了一些,接着,只听得沈三金大喊一道:“掷!”埋伏在申兵尸首后的长枪手们,立即甩起胳膊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掷了出去!这长枪的杀伤力果然够用,飞出去的长枪虽然命中率很低,只几杆枪便重重刺穿了申兵们身上的铠甲,但巨大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歇斯底里的惨叫被释放出来,中枪的申兵们在死去的一瞬间,不自觉的将手中的缰绳扯到一边,而后再一头栽下马背,而硕大的马身甚至会随着骑手的跌落而轰然倒下。就这样申军的队形被打乱了,后面的骑士发现前方的同伴倒下,便立即高高拉起缰绳,想要拉停马来,以免踩踏到自己人,没想到这样一来,竟引发了身后一连串的战马都几乎同时高扬起了前蹄,终于,最后一匹没有停稳而猛地撞上了前队,于是,大家便全都撞到了一起,再加上紧跟上来的后队也同样一头扎了上来,一时之间申兵阵中落马者无数,彼此之间相互踩踏起来,哀嚎与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好在沈军士卒投出第一轮长枪后,便两手空空无法持续维持打击,因而,申军铁骑们才不至于伤亡过大。

这时,牛角号再次吹响,苏哈昌变阵了,反复扑上来搭弓索命的队伍停了下来,换成杀到泥潭边上的骑兵们,就地展开,冲天放箭,紧接着一片箭雨便铺天盖地凶猛地砸了下来,很快,不断有鲜血喷溅到站立着的尸体上,同时,冲天的惨叫声,也分不出是来自魂魄还是腐肉。战场之上更是阴森与诡异!

此时的沈三金已经无计可施了,在最初的互有伤亡之后,还是苏哈昌占了上风,沈三金的队伍只能是蜷缩在泥潭里苦苦支撑。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乌云终于笼罩在了沈三金和苏哈昌的上空,它先是放出一道贯穿天地的电光,正巧砸在了泥沼地中的一棵大树上,就在大火就要燃起的时候,紧跟着闪电的轰天巨雷,在两军士卒的天顶盖上炸响,接着熊熊大火在大树上烧了起来,只一个瞬间,烈焰的舌尖仿佛就已经舔到了乌云的下缘,然而这一切都挡不住瓢泼大雨汹汹而下,两军将士甚至都弄不清从天而降的是雨点还是冰雹,总之,砸在身上,直透过甲片,在皮肉上弹得生疼,士卒们眼中除了大树燃出的火光,就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大地也几乎立即随着雨瀑,陷入了满眼的泥潭之中。

苏哈昌立即意识到,得要撤退了!脚下刚刚还坚如磐石的地壳,现在已经开始下陷了,于是,苏哈昌大声下令道:“快!快!后撤!”

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天地都拖进了黑夜之中,在老天爷给沈三金续命的这一夜里,他一直倚靠在一棵小树下,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沈三金明白,此时的几万军士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只要明天太阳升起,把地上的泥沼晒干,苏哈昌的刀锋就会立即跟着砍过来!而自己的身后还有倪昌时虎视眈眈,退无可退。虽然,他是万分不甘,但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安排,他叫来了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从腰里掏出了宋金德的令牌递给了他,说道:“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你拿上这块牌子,明天若是侥幸,你就拿着它逃命去吧,要是不幸,你也不可轻弃性命,拿着令牌到苏哈昌面前去叫屈!娘的,老子死了,也不能让他好过!”

那亲兵眼角淌着眼泪问道:“将军!咱们真的没路可走了吗?”

“哼!”沈三金冷笑道:“路?还能往哪走啊?我算是想明白了,天下之大唯独就没有能容下咱弟兄的地方!早些年跟着他张大帅造反,好不容易成了事,没想到他老张也不吭一声就死了,留下个孙望庭小人得志,往死了挤兑我们,我们逃到岳阳城吧,宋金德这狗娘养的,又诓骗我们降申!搞得我们兵败襄城,回头又背上了个反叛的罪名!现在被围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眼下这四面八方但凡是个队伍都想要灭了我们,你说,我们还有什么路能走?”

“都是那个宋金德!是他害了我们!”

“宋金德那老鬼,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的!”沈三金恨恨地说道:“不过,细想想,我们当初要是咬紧牙,就是不肯降申。等人家的大兵杀到,咱们真的能扛得住吗?”他摇了摇头又说道:“所以呀,这天下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咱这么多年泼了命的打战,其实都是给人家打短工的,收成一到,人家把麦子收走了,就丢给咱一碗稀粥,还不管饱!你说是不是?”

一席话得那亲兵低头不语了,一会儿亲兵又抬起头来说道:“将军!要不咱们降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呵呵,快别说傻话了!现在全天下都想着要除去我们!唉!”沈三金叹气道:“你没看今天苏哈昌的战法,多狠啊!就是没想着给我们留活路的!你还不明白吗?咱们的人头啊早就挂在人家的功劳簿上了!”

“那咱们就杀去襄城去,投靠大津去!”

“哼!”沈三金又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大津的逆贼!后来又降过大申!在人家眼里,咱就是丧家之犬!哪会有人收留啊?”

那亲兵彻底不说话了,沈三金缓缓说道:“今夜子时,让弟兄们分头往外冲杀,若是能趁着苏哈昌他们困倦,一鼓作气冲杀出去,或许还有生路!要是冲不过去,到了明天早上,哼!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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