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激战,苏哈昌后退扎营了,他当然意识到沈三金夜间十有八九会领兵劫营的,毕竟,今晚是沈三金最后的机会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沈军恐怕连苏哈昌的一个冲锋都扛不住!但尽管如此,苏哈昌并没有作过多的布置,因为就沈三金现在残存的实力而言,不可能再对申军铁骑发起大规模攻击,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悄悄绕过苏哈昌的大营而后向西逃窜。这对于苏哈昌来说,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因为马匹的鼻子比人要机灵的多,而苏哈昌麾下的战马更是凶悍机警,要是沈三金敢半夜突围,必然惊动营中战马,到时申军们只需纵马四出,那必然又是一场屠杀!所以,此刻苏哈昌并未刻意多加防备,而是让长途奔袭且激战半日的士兵们好生歇息,只待夜里马儿嘶鸣声扬起,再翻身上马酣战不迟!
然而,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沈三金可不含糊,他的对策是让士兵们出发前都在泥潭里打滚,把泥水尽量粘在身上,这样可以掩盖人身上的气味!
这场猫鼠游戏在子夜时分准时展开,老天仿佛眷顾了沈三金,让沈军士兵们可以顶着风出发。果然,一路上甚是顺遂,出发才半个时辰,很多士兵已经悄悄避开了苏哈昌大营,而对方竟毫无察觉,再往前走上一会儿,就可以逃出生天了。走在队伍中段的沈三金,看着一队一队的军士们接连跳出了包围圈,而大喜过望,心里默念道:原来上苍并不绝我!
可是,沈三金高兴的太早了,漆黑的夜里藏着太多的危险与恐怖!沈三金没想到,他们刚刚摸过苏哈昌的防线后,却迎面撞上了玄素清的播州兵!
其实前几日苏哈昌连夜撤走之后,素清便领兵远远跟了上来,以播州兵矫健的步履,在山谷坡地之间行军,并不比苏哈昌的铁骑慢多少,所以,此时他们正埋伏在苏哈昌身后,沈三金的必经之路上,果不出素清所料,沈军真的在深夜里偷偷摸摸地突围而来,他们虽然没敢点起火把,但借着熹微的星光,木阿美他们还是发现了山谷间悄悄行进的一队队黑影,大家按照素清事先的吩咐,瞅准时机先是高继勋领着骑兵从山谷的两侧大叫着挥刀杀出!只在眨眼的工夫便已经冲入敌队之中,左右砍杀起来。后队的沈军一看前方拼杀了起来,以为中了申军的埋伏,对于这些刚刚还以为自己已然逃出生天的士卒们来说,这时与强敌接战无异于晴天霹雳,顿时便惊慌失措,士兵们个个面如死灰,抱头四窜!然而,不论东南西北,四方都飞来了无数的弩箭,如群狼般汹汹扑来,一时之间遍地皆是倒伏之尸,重伤者和自感无望者,则相互依靠着随地一躺,联袂惨叫着!接着,高继勋开始挥军将沈军向东压缩,他们步步向东紧逼,沈军士卒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步步往身后退去,而他们身后的方向正横着苏哈昌的大营。
同时,木阿美也领着两千播州军分左右两路向着沈三金所在的队伍中段猛 插过去,没两下就把沈军掐成了好几段,沈三金突遭打击,甚至都分不出敌我来,他只好大喊道:“退回去!快,退回林子里去!”然而,队伍已经大乱,大家都各自为战,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当然,这震天动天的厮杀声肯定惊动了大营中的申军,苏哈昌虽然不明就里,但他知道绝对是沈三金要领军突围,至于为什么在营外厮杀起来?在黑夜里一时也搞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再不领兵截住沈三金,很可能就会错战机!于是,申兵们立即翻身上马准备出击,苏哈昌也亲自披挂上阵,他纵马阵前高喊道:“勇士们!我问你们,你们害怕那些不会骑马的中原人吗?”
苏哈昌的话音未落,申军的队伍里便发出一阵哄笑。苏哈昌接着说道:“好!那现在你们就跟着我杀出去,用我们手里的马刀,让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骂我们是蛮夷的中原人知道知道什么是胜者为王!”
申兵们士气高涨全都高举着手里的弯刀嗷嗷叫着!苏哈昌吩咐道:“夜黑不辨敌我,你们记得但凡未坐于马上之人,尽杀之即可!”他知道,现在申军在岳阳和襄城之间只有自己领的十万铁骑,再就是倪昌时的原宁州骑兵,没有步兵存在!而后,申军营门大开,数万铁骑汹涌而来!
可就在苏哈昌他们就要杀到混战之中时,迎面却飞来了一阵弩箭,这箭明显与白天沈军所射之箭不同,箭柄稍短箭头细长,穿越之力甚强!而且,前后箭雨接连不断,密密而来速度极快!申兵们虽身披重甲,中箭后不至丧命,但箭头却也足以没入肌体,带来的刺骨疼痛,也足以让人举不起弯刀,苏哈昌见队伍里中箭跌落者甚众,却只见羽箭极速飞来,不见放箭者身在何方,赶忙大喊道:“快,散开!快!散开!”
好在,申军铁骑训练有素,队伍瞬时展开,阵脚没有乱!然而奇怪的是,当苏哈昌真的冲到跟着,那些放暗箭的恶鬼,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不远处,那些刚刚经过恶战还浑身是血,脸上惊恐万分的沈军士卒。这些士卒此时正左顾右盼,完全不知所措,眨眼前还跟自己贴身近战,甚至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敌手,竟然瞬间就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苏哈昌的申军铁骑,沈军士卒的绝望可想而知,如果这里不是地狱,哪里还会是地狱呢?许多人已经放弃了抵抗,而是眼睁睁地面对着马背上挥过来的弯刀,呆立大叫着等着身首分离的解脱!
而一整夜都在装神弄鬼的木阿美他们,此刻早就退入了黑暗之中,但她并没有走远!她领着两千人正藏在夜色里,紧紧盯着苏哈昌和沈三金的搏杀!出发前阿美依着素清的吩咐,让每个士兵都背上一把干柴,并且还在干柴上淋了火油!士兵们把干柴用油布包裹着背在身上,确保火油不会沾到自己,而在与敌接战之前,将士们便将所背干柴解下,抛到了脚下的战场上!这会儿,刚轮到苏哈昌与沈三金绞杀在一起时,突然就从四面的黑暗里飞出了无数支火把来,火光刹那间便驱散了黑幕,战场上只剩下木阿美他们还藏身夜色的庇护之中。
恰在此时,被高继勋压回来的沈军士卒也被挤回到申兵们的身边。就这样一场大混战,在深夜里来来回回反复上演着,对于阿美他们来说,不论是申兵还是沈军,只要有人被挤出主战场,播州兵们便会一跃而出,迅速将脱队者拖进黑暗里,绝无幸免!
此时的沈三金已经被亲兵们护着退回了泥地里,他借着前头战场上的光亮,看着身后士卒们惊恐万状的面孔,终于横下一条心,大喝道:“弟兄们!站在这儿是等死!冲上去也活不了!娘的,与其让人家砍了脑袋,还不如冲出去拼个痛快!”说着抽出刀来接着喊道:“都别愣着了,跟我冲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于是,走投无路的沈军开始了最后的冲锋!他们扯着生疼的喉管,高声大叫着彻巢而出,杀向了苏哈昌!这些士卒已经走到了绝境,刀枪之间冰冷的碰撞,鲜血四面飞溅的滚烫,已经让他们暂时没有了心智,他们已经被折磨成了一群毫无疼痛感的疯子了,只知道挥着刀冲上去拼命的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