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哈昌刚一拔营南去,素清派去的警戒哨就将消息带回了营中,素清不禁重重地捏了一下手中转着的佛珠,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看来杜恺那边的收获不小。
素清立即传下了军令:“诸军听令,全军丑正造饭,寅初时兵发岳阳城!”
众将应道:“得令!”
众人散去,各自准备时,高继勋却没有走,他悄悄地问起了素清:“大人,现在正是子时,我们何不立刻出发,如此,丑时便可直抵岳阳城下,那时,天也未亮,咱们就可以趁着夜黑人困之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岳阳城!何必要等到天亮呢?”
素清听着高继勋的话,笑着说道:“高将军所言不差,这暗夜正是偷袭劫营的好时候,只是,我担心的是这拿下岳阳城后,该怎么样守住呢?”
“大人此话算讲?”高继勋不解地问道。
素清接着说道:“你看啊,眼下我军趁着申军铁骑劳师袭远之际,攻取岳阳城自是不在话下,可是,我们得想想,要是苏哈昌得知我军占了岳阳而回师攻城呢?要知道,骑兵也并非全无攻城之力,当年,蒙古大汗就曾用堆沙之法攻城无数。”
“大人说得我知道,只是当时还没有火力如此威猛的火炮,才使得敌骑轻易冲到了城下,堆起了沙梯!可是这岳阳城上火炮无数,他苏哈昌只要一出城,想再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错,有大炮就不怕他北庭铁骑,可是,高将军,你可曾想过,眼下咱们军中有几个擅使火炮?”素清这一问可把高继勋给问住了,见他没有回答,素清又接着说道:“眼下咱们军中,有襄城带出来的两千轻骑兵,这两千弟兄定不擅使炮,而三万播州兵呢?就更不必说了。播州士勇灵巧精悍,长于贴身近战,使敌无招架之力。若是贸然令其登城用炮守城,恐怕这故去三百年的蒙古大汗,又要于我岳阳城下复活了!”
素清这话倒把高继勋说笑了,高继勋又问道:“那依大人之见,我等该如何守住岳阳城呢?”
“我们唯有用这虚张声势之法,咱们要是夜间袭城,苏哈昌必然会猜到我军兵少,只能依夜色夺城,而若其半道回转,最慢也只需三天便可杀到城下,到那时,我军必危。所以,我们只能白昼夺城,而后便插大旗于城头,让敌军以为乃是被我大军攻得城池,再依着城上大炮,守之自不在话下,这样苏哈昌便看不透我军虚实,就是到了城下,也未必敢于攻城!”
高继勋听着频频点着头,素清笑着说:“好了,快去准备吧!明晚就可安歇于城内了!”
高继勋笑着应承道:“是!”
素清嘴里说是要大张旗鼓的大白天夺城,但其实夺城之战当天夜里就开始了。
苏哈昌这边刚刚开拔,素清的哨兵就将这消息报知了潜伏在城里的孟良。此时,在岳阳城里孟良已经带进来两千多播州兵,而城内的守军也只剩下五千多人,而这五千人多是沈三金留下的城防营军士,分别驻扎在城东和城西两个军营里,还有五百人是苏哈昌留下的申兵,他们都由一个叫做多哈朗的申将统领。
这个多哈朗在草原上过了大半生,一脸的络腮胡跟绵羊的卷毛一般的浓密,这回随着汗王入主中原,虽说官阶不高,可自打入了岳阳城,好歹享受了几天这中原汉人的好生活,更没想到的是,身边的汉人还都对他点头哈腰的,这可让他的感觉太好了,加上这蛮汉本来就身材魁梧,这下更是高高在上了,常常一个不如意就鞭笞责打汉兵将校,岳阳城里的汉兵是敢怒不敢言!世子苏哈昌平时都和他的骑兵待在一起,加上四周也无敌军,所以也就放心地把岳阳城交给了多哈朗,可他没想到中原的声色犬马,对于草原勇士的打击是致命的。这个多哈朗一到了夜里,便是一个沉沦在酒池肉林里的色中恶鬼。
孟良对这些当然了如指掌,多哈朗骄横跋扈、穷奢极侈,在岳阳城里早就民怨沸腾了,连宋金德在城内的时候都得让他三分,百姓和城里的汉兵们更是恨之入骨,这正好给了孟良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
夜半子时,岳阳城里只剩下野猫踏翻瓦罐的声响,可以传得老远了。播州兵的行动开始了,木阿美领着五百人扑向了多哈朗驻地——巡府衙门,孟良也是第一次看到播州兵出击,只见他们将身体尽量贴近街道两边的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黑夜里的眼力极好,因此,行动也极快,加上他们人人赤脚,弯腰小跑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即便是数百人同时行动。孟良心想:还是玄大人看得透彻,这些播州兵撒出去,够这里的守军喝一壶的了!
很快,巡府衙门到了,阿美领着人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守门的哨卫,把住了衙门的大门。同时,一排弩箭手快速地半蹲在了巡府衙门门前的街市上,他们端着弩机,紧紧瞄着墙头和大门,随时可以击发齐射。接着,大门边的两面墙下各出现了三名身形相对高大些的军士,只见他们几乎同时面对墙面半蹲弯腰,就在同一时间内,从他们每个人身后冲出一个壮士来,壮士快步冲上前来,不等人看清,他们便先是一脚踏上墙下同伴的后背,紧跟着另一只脚踩上了同伴的肩膀,并使劲一蹬,随着墙下同伴深深的一蹲,他们便齐身腾空而起,也就在刹那之间,他们的脚尖已经轻轻点过墙头的瓦当,飞入了墙内了。可是,墙头的瓦当毕竟还是发出了一串的轻响,为了万无一失,播州兵们并没有马上将大门打开,进了院内的几个人,猫着腰把自己的身体完全藏在了墙下的黑暗中,而后相互学起了野猫打架的声音,孟良想着,这全岳阳城里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得出来这不是真的猫叫声。出发前还悬着的心,这回彻底放下了!
衙门的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了,门外的阿美从腰里抽出一把短刀反握在手中,带着人全数冲了进去,播州士卒们手里的刀,在这暗夜里居然也是寒光闪闪,看在眼里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子皮肉将要被割裂的疼痛。
阿美他们自顾自的冲了进去,四面墙头上又不断有士卒们飞身跃入,播州兵们倒把领头的孟良晾在了门外,孟良倒也不急了,他觉得即便自己这时紧跟着冲了进去,怕也只能是指手画脚的添乱。
播州勇士们自进了门,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而是明目张胆的猛冲猛打了,他们嘴里拉起长长的口哨,互相掩护着挥刀,扑向了半夜里喝得伶仃大醉的申兵们,不过,还好这些申兵们的酒量都还不错,仓促之间居然也能拾起兵刃胡乱抵抗起来。
可是,素清手下的播州兵个个都是狠角色,面对着申兵们手上厚重的弯刀,他们根本就不屑于比试刀法,面对敌手他们绝不纠缠,只是向前一步,就几乎要贴到了申兵的脸上,然而,此时他们手里的短刀早就刺穿了对手的要害,并且不待对方倒下,他便一闪而过,去找寻下一个苦主去了,他们步调诡谲,出刀极快,刀刀毙命,加上相互配合得法,毫无缝隙!申兵则叫苦不迭,手中的马刀如同废铁,好像抵不抵抗都是个死!
这倒让门外的孟良惊怪万分,衙门里明明惨叫连连,为何独独听不到双方兵刃相互碰撞的声音?等他跟着冲去门去一看,才发现申兵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挥刀,便干净利落地死在了当场。看得连孟良心里都打起了哆嗦!要说是贴身巷战,这帮人怕是无敌天下了!
播州兵在衙门里的进展极快,不多时便踩着对手两百多具尸体,冲到了内堂前。这时,申兵们也大都清醒过来了,他们顾不上外面弟兄的死活,赶忙关上了内堂的大木门,把剩下的兵士都集合在了内堂大门后的广场上,他们站齐了紧紧排在了一起,准备着一旦大门被打开,便抱成团往外冲,冲散播州兵,而多哈朗此刻正藏在这两三百申兵中间,听着自己胸口隆隆的心跳,任道道冷汗自额头淋下。
同时,木阿美他们也杀到了大门前,见到紧闭的大门,阿美站直了身子,脸上略过一丝轻蔑的笑,随后,冲着身边的士卒使了个眼色,那士卒重重地点了头,接着,门前便响起了一阵短促的口哨声,持刀的播州兵们齐整地闪到了两边,紧闭的大门前站出了好几排弓弩手来,阿美说了声:“上!”弓弩手们抬高箭头,齐刷刷地放出短箭。
而排在门后的申兵们,原以为播州兵会撞门攻进来,还等着趁对方刚要进门的时候,一鼓作气地冲出去呢!可是,怎么突然就没什么动静了?申军士卒们的心弦都要绷断了!突然,门外传来了无数弩机上的弓弦同时抖动起来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大叫了声:不好!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也真是不简单,一听这动静,根本没人会抬头去看即将劈头盖脸扑来的利箭,便立即四下散开了。这一散,广场上就只剩下原本猫在人群中的多哈朗了,此时他几乎没遮没拦地站在了广场的正中间,不等他明白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门外飞来的羽箭已经密密麻麻地刺了下来,多亏多哈朗经验丰富,他下意识地迎面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用他那一身重甲勉强护着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