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金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升起,此刻的沈三金正垂着头独自一人,坐在荒地上的一个小小的土堆上一动不动,他身上的衣甲早已被扯得破烂不堪,周身上下都扑满了黑灰色的烟尘,头盔也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有身边斜斜地立着的一杆长枪,还能证明眼下这小土堆上坐着的,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惨败的将军。
天是亮了,但很显然沈三金还没有从昨夜的噩梦中醒来,直到不远处的树梢上,一只乌鸦哀声鸣叫着冲天飞起,这才把沈三金吓醒过来,他猛得睁开双眼,脖子却只能迟钝地向四周转动着,好一会儿,沈三金才长长舒了口气,放下刚才挺直的身体:原来不是追兵杀来!
片刻之后,沈三金才完全清醒过来,他再一次扫视了四周,原来,在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他的士卒,这些人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个个面如死灰,分不出是死是活。仔细看,他们的胸口大都还有微微的起伏,可是,不论树梢上如何沙沙作响,却都没能引得,地上的这些“尸首”有任何反应。沈三金知道,对于被追杀了一夜的军士来说,这时就算再有敌兵杀来,他们也已经没有一丝气力起身搏杀了,任他长刀夺命,无所谓了。
直到快要正午了,炙热的阳光才把申兵们拉了起来,好在士兵身上都还有些干粮,大家各自啃了几口填了填肚子,这才有了些力气,开始往沈三金这边聚拢了过来。他让手下大体清点了下人数,连日苦战,加上昨晚的惨败,人马折扣十之六七,马雄才也下落不明,陷入城内,怕也是凶多吉少!沈三金真的是万念俱灰,原以为从西原城出来,没费什么劲就占了大津的鱼米之乡,哥俩实打实的是称霸一方的诸侯了,而且,湘、鄂富庶,又居天下要冲,经营好了不仅吃穿不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哪路神仙不都得让这哥俩三分。可是,万没想到,错听了奸贼宋金德的鬼话,今天居然落到了这般田地,丧师失地,暴露荒野。他宋金德倒好,作完孽就自己跑了!沈三金越想越气,竟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站了起来。直把他身边的士兵吓了一跳。只见他把身体崩得直直的,左右双拳紧握,面色狰狞!
沈三金就这样挺了许久,手下的一个小校终于忍不住上前抱着拳小心问道:“将军!将军?”
沈三金听到了手下唤他,他木讷地转过脸来看着那个小校。
小校被盯得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到了最大,可此刻他又不能不说话,他只好急中生智战战兢兢地问道:“将军,咱,咱,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这一句话好像瞬间就拔了沈三金的气门似的,让他一瞬间就瘫坐回了地上。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大营已经毁了,即便是大津军都撤回了城里,这已是焦土的营垒也无法驻守下去了,要是回师大营,倒是可以顺着官道撤到平间县,可是那里守着个倪昌时,别说他手下这五万铁骑对自己向来都是怒目相对,就是算人家有心收留,恐怕那该死的宋金德现在就在平间县,他肯定巴不得沈三金死无葬身之地呢!到时肯定倒打一耙,把兵败的事全推到沈三金他们身上。所以,这平间县怕是去不得了。那还能去哪呢?
突然,沉默中的沈三金霍得站了起来,他横下了一条心,木无表情地吐了句:“走,领上弟兄们往东门渡去!”
军士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们都瞪大了双眼看着沈三金,沈三金却冷冷的扔下一句:“怎么了!都聋了!集合队伍,去东门渡!”
东门渡倒是不远,岳阳城里给沈三金他们送的军粮都在东门渡卸船,便这渡口却不由沈三金的人马驻守,那是由宋金德专门派人把守,目的就是要把粮草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沈三金和马雄才才会听话。沈三金想着,反正大营回不去了,要是撤到平间县,宋金德肯定恶人先告状去了,说不定要取自己首级的诏令已经在路了上。队伍就算是能撤到平间县也是百口莫辩。所以,与其白白屈死,不如先占了东门渡,既然昨晚杜恺没有追到现在这里,那应该也不会打到东门渡,而苏哈昌他们要是派兵来收自己的性命,也得运粮到东门渡,到时自己就伸手把粮一收,先吃饱再说。
可是手下人都不愿意,刚才那小校问道:“将军,三思啊,我军去了东门渡,万一有敌军杀来,咱们这么多弟兄,又不能坐船撤退,那时不就是送命给人家吗?”
“你废什么话?兵法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然后存!懂不懂!都听我将令,全军撤往东门渡,安营扎寨!再有胡言乱我军心者,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