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胡独自在王书房内枯坐了一会,终于哑然失笑。自己这是在气什么呢?身为一个未亲政的君王,本来就没有处置政务的权力。召公虎身为先王托孤重臣,又是自己的师父,似让番世子顶替其父参谒春季朝会这种事情,本来他就可以独断专行,根本无需和自己打招呼。人家将监国之权让出,没有将那方王玺自己掌握,乃是为了平衡四方质疑之声,谁还真当一回事了?
想到此,他恨恨地一捶案板,喃喃自语道:「孤这个有冕无实的君王得当到什么时候?」
「王权排他,独一无二,岂能与他人分一杯羹?」这一声吼,姬胡吓了一跳,本能问道:「荣夷先生吗?怎的在外不言语,吓了孤一跳。」
「臣荣夷,参见我王。」
「进来吧。」姬胡淡淡回应道。
还没等荣夷见礼完毕,姬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大王,」荣夷郑重一拱手:「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古同理。如今大王年幼,召公为相,总揽全局,行事已日渐乖张无忌,大王不可不防啊!」
「先生慎言。」姬胡本能地抗拒:「少父乃我大周治世之良臣,自执掌相印,宵衣旰食,宿兴夜寐,岂有他心?先生反复在孤面前诋毁于他,莫非是想取而代之?」
面对姬胡少有的凌厉目光,荣夷毫不胆怯地直视道:「大王,臣所言只为公心,并不是为的一己之私。番世子之事,召子穆未知会大王,已见一斑。然此事虽有失偏颇,却亦情有可原,那番世子原是召夫人嫡兄,相国爱妻情切,行事思虑不周,其情可悯。然成周八师之事,大王却要善加思虑才是。」
「成周八师?」姬胡挑起眉尖:「何意?你细细讲来。」
「大王,」荣夷微微躬身:「您有意让虢仲公子接掌成周帅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朝野谁人不知?可是,召公却屡屡从中做梗,其目的为何?不就是架空帅印,让姬多友成为名副其实的统帅吗?当年周召二公分治陇西与陇东,西六师本就是召公家族的势力圈,再加上实际执掌成周八师的姬多友,则我大周的所有兵权都掌于召公之手。如此一来,他日大王便是临朝亲政,也如今日一般,是个被架空的君主矣!」
「你胡说!」姬胡突然暴起,将案上的铜香炉拂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鸣响:「不可能,你是在离间少父与孤!你好大胆!」
姬胡继承了母亲番己的倔强脾气与父亲周夷王的阴晴不定的暴戾之性,年纪虽小,但真正暴怒起来亦是吓人。眼下,他的眼圈因愤怒而发红,胸脯剧烈起伏着,整个人看起来如一头愤起的幼狮,随时要向猎物扑去。荣夷不假思索地跪下,回道:「臣所讲皆是为大王着想,请我王慎思之!」
好半晌,姬胡的情绪才平复了些,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你退下,自今日始,若无孤的宣诏,不得觐见!」
「诺!」
荣夷走出洛邑行宫,时值正午,虽是晚冬的阳光,但抬头看时却依旧有些刺眼。他眯缝着眼,回望着身后行宫的殿庑,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意味深
<b/> 长。
「师父,您这是何必呢?」重黎悄然几步凑近问道:「明知天子心绪不佳,非要去拂他的逆鳞,这下可怎么办好?」
「你放心,是我荣夷不能入宫谒见,你依然是天子眼前的护卫近臣。」荣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重黎便是再笨,也能听出师父语中的揶揄之意,赶紧解释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明白,明明知道这些话大王不爱听,您却非要说,这何苦呢?」
荣夷停下脚步,回首望着徒弟:「有些话总要有人去挑明的,大王心中的疑虑影影绰绰,自己不敢确定。我就是要将这脓包挑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大王心中的犹疑变成笃定。明白吗?」
见重黎依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荣夷长嘘一口气,叹道:「其实,这关键就在于姬多友。此人桀骜不驯,又手握重兵之权,自从鄂氏鼠蛊之事以后,小周王原本已对此人心生疑虑。可偏偏召公虎抬举他,力排众议让他做了成周八师的掌实务的副帅,大王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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