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驭方听着听着,两道剑眉越拧越紧,当听到周王下令将鄂姞的尸体扔入萱宁宫乱葬坑时,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他一把推倒面前的桌案,昂然立起,怒道:「周室竟如此刻薄寡恩?想我先祖为了追随先穆王而得罪楚蛮,我父被枭首,鄂国几乎灭国。可夷王却全然无怜悯之意,夺我铜绿山交予随国。寡人好意送妹入宫服侍,夷王却给她灌下红花绝育,姬胡小儿更狠,着意以银杏毒汁取她性命。」
「好好好,」他喃喃道:「你不仁,我不义,自今日起,我鄂国再不傻傻任由周王室摆布!寡人要凭自己手中刀剑夺回本属于我鄂国的一切!」
相府后园的池畔柳林内,正值暑期午后,蝉声阵阵连绵不断,寻常人最不耐此等毫无起伏的聒噪。可召伯虎则不然,只觉得清风凉爽,不闻刺耳蝉鸣,只觉得这幽静的柳林是消暑最惬意的地方,每有大事,或是心绪不宁之时,必来柳林转悠而后断。
何况,今日伯颜来禀奏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最适合在这柳林相谈。刺耳的蝉声也是一种特殊的掩护色,不是吗?
「这么说来,那个叔妘居于司马府之时,便与外界通了消息。如此,鄂侯才会派出专人在渭阳渡口来接她?」召伯虎低声自忖道,这说明鄂国在镐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和体系,这背后可是有深意?但又能说什么呢?各诸侯国在镐京都有自己的耳目,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小人想也是如此。」伯颜顿了一顿,低语道:「不想叔妘看起来娇娇弱弱,办起事来却是如此深藏不露。镐京城内四处告示,也不知她是如何通的消息?」
一旁的密叔忍不住插话道:「这有何稀奇?镐京城里谁不知道,司马府是个四面漏风的地方,贩夫走卒任意出入,鄂国探子进去通个把消息岂是难事?」
召伯虎眼风略略扫了他一眼,密叔迅速缩了脖子再不敢言语。召伯虎颇为体恤对伯颜说:「这一路风尘单骑而来,怕是人困马乏了。赶紧回去歇歇吧!」
「诺!」
眼看伯颜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柳林那头,召伯虎微带薄嗔地说道:「伯颜得力干练,莫要因为他的出身而总是针对他!」
「是,老奴明白了。」饶是心里老大不乐意,密叔还是不太敢多说了。
伯颜出了柳林,并没有如召伯虎所吩咐的那样回去歇息,而是去马厩牵出自己的白马,跳上去急匆匆向另一个街区驰去。镐京街市不许纵马疾驰,不管他如何心急若焚,也只得缓缓而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疑团,不解开它,他将坐卧不宁。之所在向密伯揽下这个回相府复命的任务,而不是和送丧队伍一起回来,就是为了早点回来确定那一件事——究竟从三王子姬慈的马车里传出的那个女人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母亲遂妫?
说起妫姓,天下十停人倒有九停人会想起陈国。因为陈国不仅是舜帝的后裔,且因周武王将长女大姬嫁与陈侯而成为周初立国的中原几大诸侯国之一。
当初周孝王给嫡子姬皙议婚之时,首选自然是齐国的姜氏公主,可偏偏不巧当
时的齐侯年纪已大,膝下已无适龄之嫡女可嫁。若是别选宗室女或是旁枝庶女吧,周王室又看不上,挑来选去,便敲定了陈国公主遂妫。之所以称遂妫,乃是因为其母来自遂国。周孝王姬辟方心里扒拉了一阵算盘,陈为大国,且是嫡女,怎么也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于是郑重下了聘礼,向陈国求亲。
遂妫嫁过来以后,连生两子,顺风顺水。不想在王位争夺战中姬皙落败,远走齐国,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遂妫不仅王后梦碎,自家的日子也是一落千丈,曾几何时竟一连几日无粟米可充饥。而陈国即位的乃是她继母所生之弟,哪里还会帮扶于她?遂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个时候,周公府向她伸出了援手,一个女人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所剩无几的两分姿色,还能靠什么呢?遂妫嫁入周公府为次公子妾,自此也与自己的长子姬伯颜算是断绝了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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