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骈将带来的数百人分成四列,每列上百人,俱是高头大马,练甲锦袍,看上去极为威武。马蹄整齐地踏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闷雷一样的巨响,领头的马鞍上挑着一盏硕大的灯笼,上书“石”字样,明晃晃地照得四下里一片通亮。仿佛要告诉朝歌城里所有的人——石家又回来了!
公子和府并不太大,只有三进的院落,两丈高的院墙上一色青砖砌就,墙内种了许多古树,光秃秃的枝条伸至墙外,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树影随风轻轻摇晃,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所有人下马,把马系在树桩上,一间一间地搜,定要把那妖妇给老子翻出来!”石骈下令道。
院中静悄悄的,四周尽是深堂广厦,高篷阴屋,但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石骈让兵士分东南西北各持一个大灯笼,四百人分四个方向搜屋。院子不大,很快兵士们便有了结果:“东面没有!”“西面没有!”“北面没有!”“南面------”
石骈听得不耐烦了:“够了,够了!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难道那妖妇躲在别处了?石骈十分不甘心,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这一跺不要紧,一脚下去,竟然飞溅起一些黑乎乎,油腻腻的点子。这一群人这才发觉,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液体。石骈蹲下身嗅了嗅,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好,这些是火油!咱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尖利的鸣镝划破寂静的夜空,接着从府邸四面八方无数火箭射入。地上的,屋里的火油被引燃------一栋栋屋子在火海中扭曲挣扎,炽热的火苗从窗户,房门和开裂的墙壁缝隙中气焰嚣张地蹿出来。这种火焰内焰的颜色几乎是纯净的白色,在内外焰结合时显现出青白色,而到了外焰最外边同空气接触的廓区域又呈现出金色的光芒。
祝融下凡,可却没人敢在此时上来救火,只能听凭火焰舔食着这座公子府,以及误入府中的数百人。
石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府门外,他的皮肤已被烧得焦黑,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对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未认出他来,便领人翻身上马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隗友-----”,石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却没有人能听清。
公叔府后院,侍女玢儿正在焦急地劝着自己的主子:“太夫人,若公叔劝不住君上,他硬是要冲进来怎么办?太夫人您还是进夹壁躲一躲吧!”
釐夫人只是不理她,玢儿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声刺耳锐利的鸣镝声。公孙禹疾推开门呼道:“太夫人,公子府着火了,时机到了!”
釐夫人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她吩咐巫隗:“你不用在这守着本宫了,且去前头打探一下动静再做决断!”
“诺!”
会客厅内,卫伯余正费尽唇舌劝服自己的叔父:“寡人居世子位多年,又已告庙即位,君臣名份已定。叔父为何要帮护卫和母子,置大义于不顾?眼下,朝歌城已在寡人控制之中,叔父何不顺水推舟,与寡人共拒公子和呢?”
公叔华愤然:“汝言不假。然你为世子时未能为父守丧,为子不孝。先君尚未入殓,你便与同姓之女行苟且之事,纳为外室,此禽兽行径为天不容,此为一。滑地伏杀公子和,为兄不悌,行此悖礼之事,此为二不肖。如今,汝又火烧卫宫,意图杀死太夫人,不孝明矣。有此三不肖,汝上违天子,下失民心,若继续忝居君位,于我卫国大不利。我姬华为卫国计,已决意改立公子和为君,上顺天子,下承民意。若汝能顺天承意,则可封以大邑,安享富贵终老。
不想,汝却一意孤行,非要兴兵乱,老夫也无甚可说。先君临终前嘱咐老夫要照拂公子和母子,要老夫交出太夫人,断断不能!”
“哼!叔父是不打自招哇!”公叔华冷笑一声:“看来那妖妇不在他儿子的府中,竟是躲在叔父这里了!哼哼,果然好算计!”
“你------”公叔华一时激忿,此时方觉失言,竟一时语塞。
卫伯余正要下令搜府,忽听一声锐利的鸣镝声,接着西北方火光冲天。一个兵士从外头急急跑入,跪下奏道:“禀君上,公子和府邸突然着火,石将军一行不见出来。”
“什么?”卫伯余一惊:“何人所为?”
“不知。”
“去看看!”
“诺!”
当卫伯余心急若焚地赶来公子府时,这座三进的院落已烧得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冒着焦烟的废墟。几层台阶尚存,依稀能看出府门的样子,上头伏着一个黑影,依稀还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