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叔应声而去,召伯虎望着他的背影,深有感触道:“真是,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召己知道丈夫的心事,轻声问道:“夫君莫不是为了子良将军之事,不愿见那卫伯?”
“夫人不必再劝,为夫知错矣。为人臣子,自然要以公为先;然人生天地间,自然有私情牵绊,公私之间,有时难以完全分清。见卫伯,当面交符是公事,至于其他的,为夫自有分寸。”
前院会客厅,召伯虎将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高高举过头顶,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卫伯余:“此番前往雒邑调兵,伯爷一定要吸取前次伐齐失败之教训。用兵之道,一是要快,二是要果断,切不可瞻前顾后,贻误战机。戎骑不善攻城,但不可延宕日久,以致朝歌军民无以为食。”
卫伯余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兵符,朗声道:“臣定不负周王与召公之重托,亦不负国人殷望,不退戎骑,誓不为人。”
公事交托完毕,召伯虎见那卫余嗫嚅着双唇,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直问道:“伯爷还有何事?直讲无妨。”
卫余目光有些躲闪,低声道:“召公大人,您现为首辅相宰,掌大周国政。寡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应允?”
召伯虎堵了他的话头:“莫不是为了你卫国的爵位?”
“是啊。”卫余大着胆子恳求道:“我卫国自先祖康叔始,一直是周王室在中原的第一倚重之国,姬姓正朔近宗,袭位为侯爵。如今余行事不妥,惹怒天子,一朝降位为伯。卫余归国,实在不知如何向列祖列宗及国人百姓交代啊?此番若能击退戎狄,可否请国公向周王建言,复我侯位?”
“哼哼。”召伯虎冷哼一声:“看来,卫伯是当真不知自己罪在何处?”
卫余咬牙跪下:“愿听国公指教。”
“卫伯先为世子之时,曾受先夷王之诏命,率领成周八师前往伐齐。结果,却兵败垂成,丧师辱国,狼狈逃回朝歌。之后,赖先卫釐侯与中原各诸侯之力,才收拾散败之游勇,重新聚首。此战你为主帅,若论战败之罪,你当居首,是也不是?只是念着先夷王烹杀齐哀侯,行事不当,这才招来齐国反目,兵戎相见。先王并未追究你的战败之责,是也不是?”
他的语气渐次严厉,卫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点头道:“余战败,罪当论死。谢先王与国公不杀之恩。”
“此其一也。其二者,你登临君位,当凝聚人心,抚慰宗室才是。可你是怎么做的?因为与公子和有争位之衅,为了防止前往镐京途中遇刺,特意将朝歌守兵带走一半,以致于朝歌城守空虚,给了戎狄可趁之机。汝一人之安危,与朝歌一城之安危,与卫国一国之安危,甚至与我大周中原之安危相比,孰轻孰重?”
听到这里,卫余额角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叩首不及道:“余死有余辜,国公莫要再说了,余已无颜立足于世间矣。”
召伯虎微叹一声,语气和缓了些:“至于一个孝字,你既未在父侯临终前陪侍床榻之前,又未能在其逝后与嫡母幼弟好好相与。更有甚者,因兄弟畔衅而耽误了先王大丧之期,你之为人,不忠不孝不悌不义。如此不肖,大王不过是降你为伯,尔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自忝委屈?羞也替你羞死了!”
字字如刀,卫余只剩下哭泣的份了。召伯虎见他如此,也觉得该适可而止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兵贵神速,你既已领了兵符,速速出函谷调兵才是。切莫再负了国人,倾覆了卫国社稷,那你才是真正的万死难赎啊!”
卫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拱手重重一施礼:“谢国公教诲,余谨受教!此番朝歌若有事,寡人定会以身殉国,决不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