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胡很想当面斥责于他,可是他自知君王不宜多言,因王者一言九鼎,言多必有失,何况自己尚未加冠亲政呢?他向阶下的召公看了一眼,召伯虎会意,言道:“卫侯乃我周室近亲,先王丧礼这般举国瞩目的大事,卫侯竟然未能列席?实在是无法对天下交代呀!”
卫侯余头都不敢抬,额头上渗出层层汗珠,辩解道:“道途艰险,臣已竭尽全力,奈何天公不作美,不是雨便是雪,臣实在不是故意延期的!望大王宽宥!”
见他如此为自己开脱,姬胡忍不住了,怒斥道:“道途艰险?卫国身处中原腹地,与曹陈等国相隔几何?为何别的诸侯都赶来了,而你却迟迟不致?”
卫余一惊,猛抬头正遇上姬胡利剑一般的目光,顿时缩了脖子嗫嚅道:“臣------臣随身护卫有三千人,所携辎重行李过于冗余,以致行路迟缓。臣——知罪矣!”
“哼!”姬胡怒起,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窝囊气一泄而尽:“你将朝歌城的护军带走一半,只为一己之私,却削弱了守军城防,以致于戎骑包围朝歌,卫国面临灭国之危。这就是你身为国君的作为?自你即位以来,不恤幼弟,不尊嫡母,连先卫侯临终时都不能在榻前伺候,身为人子,孝道何在?身为臣子,姬姓近宗,连先王丧礼都不出席,忠字何在?你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有何脸面忝为卫侯?”
这话已说得很重了,卫余只听得一个“不恤幼弟”就全明白了,天子是在为自己的伴读公子和鸣不平呢?赶紧抓住这一点申辩:“天子容禀,臣自即卫侯位来,一直对嫡母早晚问安,未尝失礼。至于滑地刺杀一事,本是公孙禹庶长子在外头结怨所致,与臣与公子和皆无干系。这些都是朝歌城中一干多事嚼舌之人的闲话,大王不可听信啊!”
“你------”姬胡正待再斥,忽见召伯虎向他投来严厉的目光,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便赧然坐下,缓了一口气道:“虽然无实据,然你未能出席先王丧礼乃大不敬之罪,且朝歌被围,你身为国君亦是失职。若不重惩,何以令天下信服?也罢,孤未亲政,请少父处置吧。”
召伯虎冲他欣慰一点头,缓缓说道:“诏令,卫侯余着降位为伯,敕令立即回国,防卫戎狄。”
正值初夏,团团飘摇的合欢花将处于镐京王城西北角的召国公府渲染成一片绯红的花海。微风吹过,整座府邸就像燃烧着绯红的火焰。
召伯虎嗅着花香,看着窗外明艳的景色,一时心旌飘荡。正想提笔画几笔朱砂丹青,不料密叔进来打断了他的画兴:“公爷,卫伯求见。现已到了府门外。”
“他来做甚?”召伯虎眉头一皱,不仅是因为卫余打断了他的雅兴,更是因为------滑地刺杀,只隗多友一人逃脱,便是凭想象,也能想知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这一切,都拜现正登门的那人所赐,他打心底里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
“公爷,您忘了。”密叔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王下诏命他前往雒邑调动成周八师前往朝歌救援,他是来拿兵符的。”
成周旧制,西六师与成周八师两个主力军团的调动必须有周王的调兵印符,主将才能听命。此兵符为虎状,一剖为二,平日里成周八师主帅持一半,若周王有差遣则由来将持另一半与主师对符,兵符合一,才能接受号令。前次周夷王伐齐,卫余也曾持一半虎符前往,所以业务很熟悉。如今的周天子姬胡未及束发之年,尚未亲政,王玺与兵符都是由辅政的召公虎执掌。
召伯虎如何不知此乃公事,可他着实不想见到卫余其人,也怕一见面便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上涌,于是对密叔说:“你去我书房取来兵符,交予那卫伯也就是了。”
密叔深觉此举不妥,迟疑间未及迈开腿,忽听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慢着,此事不妥。”
召己已近临盆,举步已有些艰难,尽管有两名侍女搀扶,但还是只能一步步挪到跟前。召伯虎迎上几步扶住她一只胳膊,嗔怪道:“夫人行将临盆,这几日不宜挪动,有什么事叫为夫去就行。再不济,也还有孟己,让她多多分担一二才是。”
“多谢夫君体恤,妾身子还好。”召己艰难施了个礼道:“夫君,虎符乃国家重器,当由您当面交托与卫伯才显庄重,岂能由家仆传递?再说,卫伯好歹也是一国之诸侯,承王命调兵出征,夫君身为首辅重臣,怎能避而不见?”
召伯虎这才恍悟:“若非贤妻提醒,为夫险些误了大事。”他颇有感慨道:“前日大王为黄嬴之事愤慨不已,为夫还劝导大王国事为重,顾念大局。如今,自己却------”他猛转头对密叔道:“请卫伯入府,到前厅叙茶,我马上携兵符前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