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内侍贾迎出来,拂尘一摆,尖着嗓子喊道:“大王有旨,请召国公入内谒见!”
月余不见,召伯虎只觉得周夷王精神头好了许多,不似出征前那般颓唐,只是消瘦了不少,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显得立体了。还没等他行礼,姬燮先开口问道:“番子要献女入内宫,是你的主意么?”
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召伯虎不敢抬头,据实以答:“实是岳父与贱内的主意,不过小臣也是赞同的。大王思念王后,臣想同为己姓一脉所出,容颜性情必有相类之处,若己姓女伴王左右,或可稍解大王相思之苦。”
言语恳切,姬燮颇觉几分感动:“孤知爱卿心意,可是------”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阿己那样的女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其他人------哪怕是血肉至亲,也只能形似而神迥。罢了吧!画虎不成反类犬,何必呢!徒惹伤心------”
“王后娘娘------的确是世间奇女子。”召伯虎也是无限感慨。
姬燮眼中满是哀伤与沉痛:“孤也是近日反复追思回想,才体会到王后的好处,越想越觉得沉痛。阿己她虽身为女子,但文韬武略均在孤之上,每每有军国大事牵丝绊藤,委决不下,她总能替孤条分缕析,理清脉络。许多事,孤没想到,她却早就替我操持上了。有她在,孤就觉得坐在这王座上并不孤单,身后总有一个依屏在那里。可如今她去了,孤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沉,再往下便只有呜咽了。召伯虎一脸尴尬,主子在臣子面前落泪,这样的情形他也没有经历过,不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他转念说道:“大王之前设坛为王后召魂,如今臣见那孟己与少己与王后面貌有相似之处,大王何不------”
还没待他说完,姬燮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孤之心已与王后同葬于王陵。一个活死人,何必去耽误王后的两个花朵般年纪的侄女呢?”
“可是大王,”这回召伯虎是真的急了:“臣妻讲过,岳父此来是要带二女入宫的,人已带出,再无送回番国的道理。若大王不肯收纳,岳父与二己有何颜面返回番国?只有一死了。”
姬燮轻叹一声:“既如此,这样吧。那少己尚未及笄,就送入东宫服侍太子吧。毕竟是阿己的娘家人,想胡儿也不会拒绝。至于孟己,子穆你便带回府为媵,姐妹一同服侍于你,也是一段佳话。”
西周贵族男子一般是二十岁及冠后才正式娶妻,在这之前房中也是有女人的,相当于后世所称的“通房”。这些女子无名无份,往往在正妻进门后被草草打发,因此一般都由地位比较低下的侍婢充任。少己身为番子的庶女,让她当通房可说是委屈了,但姬胡毕竟是太子,左右也不算委屈她了。那申姜比太子小五岁,待她嫁过来还早呢,趁着这个“真空期”若真的与太子培养出深厚感情,以后也不愁在宫中没法立足。
想想岳父与妻子的打算,召伯虎可以断定他们一定会举双手赞成,便也不做他想,应诺道:“臣遵旨。”
晚风徐吹,召国公府正屋内灯光浮动,忽隐忽现的灯光照在当中的两个女子脸上,却赫然发觉这是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白生生的脸蛋,清秀的眉眼,尤其是细长的眉目,正是己姓番氏女子的标签容貌。
召己站在头里,羞愧地不敢抬头,只敢对丈夫喃喃道:“多谢夫君收留,否则我妹妹只有一死了。”
孟己在姐姐身后,羞得头都不敢抬,早闻得召公子穆乃是镐京第一美男子,一直心向往之。如今人在眼前,却不敢抬头偷瞟,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一个清隽的背影与暗紫的大氅。忽地,一个低沉和缓的男声响起,十分动听:
“夫人言过了。这两年你操持家务,宿兴夜寐,实在辛苦。如今有娘家媵妹与你分担,也可轻松些。”召伯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怅然:“只是------此事你该先与我商量一二,知你父女意指王宫,我必不会强求。如今多友与我生了嫌隙,竟要跟随卫公子回朝歌,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召己闻言更是羞惭,几乎要落泪了,忽地跪下道:“夫君,都是妾的过错。妾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妾一介女流,不便出门,不如请父亲替妾登门向子良将军致歉吧?”
“罢罢罢,事已至此,再纠缠又有何益?”召伯虎猛一转身,映入孟己眼中的是一个秀美俊雅如美玉一般的人儿,一双眼眸清澈如水,恁多少浓情蜜意都欲说还休地括在里头,她一时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