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城内倒不是没打仗,还有两次交火,但稀疏的很。没道理好几百人的白狼就这么被官兵放走了,大摇大摆离开了新野县城。
其外,若官兵真的趋于劣势,被白狼打的出不来,怎么能得知赵家给白郎交了“保命费”这一档子事?
疑点重重。
“陈县长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赵老爷面色沉稳、不苟言笑,他手指轻叩身旁方桌,“他要吃,不可能只吃我们赵家一家。要是事闹大了,议事会到府上、省上上访,他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是我们赵家的二百元,三百五十元,合起来这么多家,不是笔小数目。依我看,这事估计和张豫督脱不开关系。”
县长,是一县之尊。然而自宣统二年开始仿照西洋资本立宪,实行地方自治以来,议事会拥有的权力亦不小。所以在赵老爷看来,要是没有上面的包庇,陈县长的胆子还没有这么大,敢胆讹诈地方乡绅这么多银。
议事会,由地方乡绅掌控。
“张豫督?难怪了。”赵嘉树脸色变化了一下,不敢再多言了。陈县长和张豫督比起来,就是一个地一个天。赵家可不敢得罪张豫督,挨着碰着,那就是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豫督,为豫省总督,张豫督可不仅是豫省总督,还兼任豫省的民政长。如今剿灭席卷豫西的白狼一事,就是由张豫督总管。
“钱可以再赚,这事忍了吧。”赵老爷把玩了一下桌上制作精良的茶盏,他缰茶盖提起,复又盖上,“张豫督咱们惹不起,新野的人都惹不起。你出去后,要是有人问你,你别说真话。话咬死了,昨夜的兵不是别的,就是白狼……”
丢了三百五十枚银元,还有算上给守门男佣的奖赏。这两天两夜,赵家花出去了近四百枚块。可以说,折腾了这几下,除了宅子、商铺等这些不动产外,赵家的财瞬间就缩减了四五成。
不仅赵家的少爷心痛,他这个做老爷的亦恨得牙痒痒。
“是爹。”
赵嘉树应诺。
明白了这件事的真伪,谁还敢再去翻旧账。民不与官斗。赵家的下人斗不过他们,但他们亦斗不过更大的陈县长、张豫督。
就在父子俩说话的当头,守在门外的兰花敲了一下屏风,提醒二人,徐科员过来了。于是,屋内的父子停止了继续说话。
“白狼乱了城中的安稳,我得嘉树兄相邀,打搅了赵家这么些时日……”徐二愣子入屋,坐在了一旁的客座。他喝了口婢子倒的茶水,“今日也是时候该向伯父、嘉树兄请辞。”
言毕,他拱了拱手,“多谢伯父容忍我父子二人这两日的叨扰。”
他虽在客房入住,却也听闻了刚才前宅所发生之事。尽管他和钟科长不熟,但二人同属县衙当差。钟科长讹诈了赵家的银钱……,二百枚银圆不是少数,他都听到搬银的响动了。
一是县城安稳了,到了去离之时,二是因此事。于情于理,他都该告辞了。
假使他不尽快找赵家父子辞别,赵家父子缓过神后,打算使唤他前往县公署说情,那可着实不是一件好差事。不答应,伤情面,答应了,他也没那么大的能量。这事就不可能答应。故此,他的请辞,实则是暗中表明了态度。意为这件事……他不掺和。
“贤侄不多留会?”
赵老爷客套了一句。
“多谢伯父好意。”徐二愣子摇头,态度坚决,“县城动乱,死了不少人,赁房里面,还放着我和爹的一些家当,要是回去晚了,难保有的人以为我和爹被枪子打死了,撬锁窃银。再说,咱们两家都是邻居,时常走动就是了,客居不客居的不重要。”
他这个理由确实算是一個好理由。
就如赵家防范家中的下人一样,他亦得警惕杂院别的租户。
赵老爷没再劝了。
又喝了一会茶,赵家父子将徐家父子送至门外。
街上的行人很少,一副肃冷的氛围。从赵家到杂院的这段路途中,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步哨,还有一小队的兵士驻扎在十字路口。道路上殷血斑斑,一些死人被草帘盖着,周遭撒着不少的白石灰,用来防疫。
杂院的大门还堵着。
钟科长会讹诈赵家,却懒得将目光投到杂院。白狼已经被驱散的消息,县公署的人可没义务告知贫苦百姓。
“你看,这半扇门已经白狼被砸破了,幸好门堵的严实,没法进去。还有枪窟窿,他们放枪子了……”
徐三儿一边用手扣弄着木门缝隙的黄铜蛋壳,一边说道。
等捡拾完了,他才开始敲门。
租户闻声出门,朝徐三儿和徐二愣子打听着消息。待确定县城已经安稳了,他们才挪开了挡在门后面的独轮车、桌椅、砖石等杂物,放了二人一狐进去。
“幸好没闹多长时间,不然得饿死我们。”
“三哥,你是有福的主,我都闻到赵家后院飘来的饭香了。前天晚上,一颗枪子击中了屋檐上的瓦,把我差点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