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外面有两个乡壮守夜。
灰白狐狸不忌怕他们,它是保家仙,除了徐三儿和徐二愣子之外,没有旁的人能看见它。它撒开步子,朝着塬坡跑去。
从土路蜿蜒而上,它路过了太爷的坟、娘的坟,一座座先人的坟。闹腾过后,徐家堡子还是和以往一样寂静,没有因少了一个徐二愣子而变得不一样。它从堡子的狗洞钻入,然后绕到了塬坡的龟首处,即徐宅,它走了进去。
后宅……。
它守规矩,和徐二愣子一样守规矩。后宅,如果没老爷传唤,它是不肯入内的,并非是怕了老爷、太太,只是不想被人认为是个贼偷。它光明磊落行事了一辈子,不想临老辱了门面。
但今日不同。
徐家后宅很暗,只有书房仅存了一盏油灯,照亮了屋舍。
“爹,徐从呢?他被抓走了?”徐书文推开了门,他坐在了老爷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书桌,刷着黑漆的长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略带哽咽,“爹,你骗我,你说过,能妥善处理好这一切的。”
一阵狂风刮过,屋门大开,灰白狐狸入内。
老爷从太师椅上起身关了门,他走到桌边,放下了手里的白铜水烟袋,“书文,咱家就你一个独苗。你可不能出了什么差池。我徐家四代单传,你太爷爷生前听了阴阳先生的话,信了邪,在这里建了新宅,说是津脉汇聚之地,旺人脉……”
他嘴里说着不相干的话。
灰白狐狸摇着蓬松的尾巴,它咧了咧狐嘴,像是发笑。
“徐从怎么办?”
徐书文又问道,他神色露出不安,在后宅的他听到了前院的动静,他怕的要死,“他和我关系很好,能救的话,爹你救救他吧。现在是民国年,改朝换代了,剪辫子未必是杀头大罪,有剪辫令的。”
仕女灯被老爷点燃了。
屋子里噗的一声亮了许多。
“郑保长那里,我会尽力为他争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老爷叹了一口气,“你不如徐从,徐从剪了辫子,他懂得遮掩,你不懂。幸亏你有我这个爹,而徐从的爹只是个长工、马夫。”
以前,他未说过这些话。但如今,为了让徐书文长记性,他将话说明白了,说透彻了。
“为了你,爹在村里丢脸丢尽了!”
“你的那些叔伯们?能不知道是你小子剪了辫?要不是我有几分薄面,是祠堂的族长,你早就和徐从一样关进仓库了。”
老爷又用火纸点燃了水烟袋,嘬着细长的烟管,“三哥那边,谅他也不敢张扬,这件事我压下来了,事后要是没事,给三哥和徐从一点银子安抚了事,要是有事……”
说到这,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