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龛挖透后,月光泻了进来。
“明知此色无人爱,何必栽培末摘花。”
徐二愣子用布揩干净了额上的血迹,他捧着书凑在月光下,翻开《晓月夜》,在一页上看到了一行小楷的文字。他识得,这是先生的字。他默默念了出来。
(未摘花是《源氏物语》常陆亲王的女儿,貌陋且缺少情趣,鼻尖有明显的红点,后来成为光源氏的侧室之一。末摘花是日文中指一种用作红色染料的红色花朵。日文花和鼻发音相同,光源氏一语双关,调侃末摘花的鼻子,赋诗:‘明知此色无人爱,何必栽培末摘花’。)
(“若是像光源氏在与末摘花其共度良宵的翌日借着窗外积雪,看到她那丑陋的容颜,才是可悲之事……”——樋口一叶《晓月夜》。)
“光源氏?末摘花?”
他搜检记忆,黄公度的《东洋国志》其中就有对东洋历史的记述,前面一个名字,他似曾相识,好像记过。只不过时间长了,就有点忘了。后面的名字就浑然不记得了。
读了书,他烦躁的心情就静了下来。
“胡老爷,我爹怎么样了?”
徐二愣子突然想起了爹。他也只不过落得了一个关闭在囚室的下场,徐三儿应不至于太惨。应该是无事。老爷会照顾爹的。徐二愣子纵然愤恨于老爷的“无义”,却也知道他认了错,老爷就会额外的回报他和爹。
老爷,是个厚道人。做事不会做绝。
灰白狐狸呦呦叫了一声,示意徐三儿没事,徐三儿好着呢。
在马厩侧屋被砸开门的那一刹那,它就意料到了不对,先是及时的救走了先生借给徐二愣子的两本书,然后又将徐二愣子的私房钱悄悄转移走。等徐二愣子被关押在土屋后,它又追着爹,在看到乡人放了爹后,它才回转了身,跑到徐二愣子这里报信。
“少爷呢?”
徐二愣子叹了口气,问起了另一个人,“少爷他知道这件事吗?”
他憎恶于少爷的自私来了。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少爷连来都没来。只不过他转念一想,少爷也剪了发辫,应是不方便出来。
只是……前院闹得动静那么大,少爷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爷是大方的。可以让给他洋糖、借他启蒙书、教授他认字……,但少爷又是发自内心的自私,在涉及他性命攸关的时候,少爷自私了。他自私的认定了这就是他的“错”。少爷终究没有出来。
是的,他应该早就可以想到的。少爷让的,是他多余的物品,他不缺那一口吃的、穿的,然而真正需要让的时候,他怯懦了……。
灰白狐狸怔了一下,它点头,又摇头,示意它也不清楚。时光悠悠,它对少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它执拗的认为少爷是好人,是啊,也确实是好人,从没对它发过脾气,施有恩德。
少爷后来被土匪一枪毙了。少爷没成为老爷,所以它只记住了少爷的好。但于徐二愣子而言,少爷背叛了他。
灰白狐狸叫了一声,它钻出了囚室。
关押徐二愣子的土屋是在邻村,也就是郑保长所在的薛庙村。薛庙村位于徐家堡子所在塬坡的西北角。这间囚室在薛庙村的祠堂旁,是一间废弃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