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镇,旧宅,失修木门发出的声音鬼都能再吓死一次。
宁家父子两人,推门而入。
“父亲,你确定……”
宁风看着手中提着的食材,心里有些没底。
这些都宁采臣一路坚持亲手挑拣买回来了,从宁风七岁之后,这活向来是他干来着。
“那是,儿子你且坐着,看为父手艺。”
宁采臣胸脯拍得震天响,抢过那些东西,就往厨房奔。
宁风嘴角抽搐着,再默默地抚平。
从先前宁采臣忽然大包大揽地开始买菜,然后说晚上要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他后,这毛病就算染上了,一时半会好不了。
刚刚那不是宁风第一次劝阻了,只是宁采臣这几日在神宫外门着实过得滋润,据他自己说是跟一个未入门前是大厨的师弟学了几下散手,这次定然让儿子吃得舌头都给咽下去云云。
看着自家老父背影消失在厨房,紧接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类似砸锅卖铁声后,宁风嘴角抽搐得愈发厉害,默默地走出院子去,盏差工夫后返回来。
宁风进出这么一趟,心里面似乎安定了不少,在石桌边坐下。
片刻之后,宁采臣蓬头垢面,身上沾着各种污渍混一起,分不出哪个是酱哪个是油,基本上这身衣服是别想要了。
他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黑乎乎几盘菜,看得宁风眼睛发直。
“父亲。”
“这……这是……”
宁风看着几盘黑乎乎东西,完全分不出它们分别是什么,筷子就有点夹不下去。
“放心吃吧儿子。”
宁采臣得意洋洋地道:“大厨教我散手时候示范过,为父样样品尝,味道甚美。”
“嗯?”
宁风听出点什么来,不敢置信地问道:“父亲,这是你第一次做?等等,刚在厨房,你还没尝过?”
宁采臣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我儿放宽心,不过几下散手,简单得很。”
“吃吧,吃吧。”
他眼巴巴地看过来,目光灼人。
宁风咽了口唾沫,迟疑地夹上那黑乎乎东西,眼睛一闭,塞进了嘴里。
咀嚼,咽下。
宁采臣揉了揉眼睛,很是感伤地道:“儿子啊,从你七岁还是八岁来着,为父就没给你做过东西吃,都是你照顾我来着。”
“这下好了,以后父亲能经常给你做饭。”
“对了,为父这一番心意如何?”
宁采臣飞快把感伤、感慨什么收起来,红光满脸,就差写着“快来夸我”四个大字。
“甜~~”
宁风眼眶泛红,声音模糊,毕竟是父子嘛,这神情与宁采臣感伤时候相差无几。
“那是,父爱如山,与他人做来终究不同。
我儿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为父这番功夫便算是没有白费。”
宁采臣哈哈大笑,辛苦半天也是饿了,豪迈地夹了一大筷子入口。
对面,宁风张了张嘴,想要阻止,愣是没来得及。
下一眨眼的功夫,宁采臣脸上表情凝固,化开后各种精彩,无法言述。
“噗~~”
宁采臣直接一口喷出来,若非宁风早有准备闪避得快,刚穿了一天的太阳袍也可以不用要了。
“……甜……苦……”
宁采臣就着宁风送上来的水连漱了好几遍口,才缓过气,能说囫囵话:“怎么这么甜,甜都发苦,你怎么咽得下去?”
他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刚刚明明说甜,看那脸色就差哭出来了,是他一厢情愿地往父爱什么的去理解。
“咳咳咳~~”
宁采臣干咳几声,挠着头道:“要不,咱还是就着卤豆子吃点饭?家里好像还剩着点豆子没吃完。”
他说着就要起来去寻摸,走没两步忽然顿住,想起什么似地回身,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忘记煮饭了。”
宁风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地方不对了,桌面上除了黑乎乎几盘子,一粒米都没有。
着实是这些菜颜色太过惊悚,味道更加奇崛,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怎么办?”
宁采臣可怜巴巴地看过来,至于父爱、照顾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哎~”
宁风叹息一声,拍了拍手,冲门外喊道:“进来吧。”
院门从外面打开,几个小厮鱼贯而入,到了面前揭开藤条编织的盖子,露出色香味俱全菜肴。
八菜两汤,瓜果美酒,该有的一样不缺。
宁采臣眼睛发亮之余,奇怪地问道:“这是?”
宁风微微一笑,扶着老父座下,盛上米饭配好菜,解释道:“父亲你做饭时候,我出去做了点以防万一的小准备。”
“现在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宁采臣大快朵颐,赞不绝口:“幸好我儿聪明,不然今天我们就糟糕了,那个什么大厨教的散手一点都不管用,为父定不与他干休。”
这番话宁风听得有些吃力,毕竟嘴巴里塞满东西说话难免含糊嘛。
等听清楚了,宁风脸色就精彩了,看着自家老父全无惭愧之色,义正言辞地指责人大厨对他藏一手,一时无语。
他摇了摇头,拿起筷子,正准备多少用点时候,一个尖且高昂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宁家父子可在,顾某前来拜访。”
这声音听着让人不舒服,话还算客气,如果不算上话刚入耳,人就跟回到自家似推门而入的话。
宁风一皱眉头,瞥了一眼。
一前一后,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身材浑圆肚子又圆,锦袍加身大红大绿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后面那个就是熟人了,虬髯满面一条器宇轩昂大汉,如果不是胡子又卷又黄,脸色苍白如鬼的话,还颇有些威风。
“啊~”
宁采臣惊见两人,尤其是后面那条大汉,叫了一声就被东西给噎住,宁风好一阵抚背才缓过气来。
他总算明白,下天都山时候,自家儿子那句“等人”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等的就是这两位。
那条大汉不就是被宁风一击打倒然后扔出去的那位嘛。
“前面这位就是收街的主使?”
宁采臣顺过气后,好奇地看过去,觉得此人如此富态,无怪有收一条街的本钱。
他也就是看看,半点没插口的意思,家里大事几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儿子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