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官兵和贼寇打得不可开交的同时,百丈外,熊家船队上,姜琅琊、姜山二人也来到了甲板上。
“发生什么事了?”
“是贼寇袭击么?”
姜琅琊瞥了一眼前方,见双方人数不多,战况也不算激烈,不禁微微蹙眉。
白日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闹得人人自危,深夜突兀有百十来号人在江面上大打出手,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景氏一脉在暗中作祟!
不过……
倘若是为了杀人灭口,至少也得征调数千人围住船队才是,就这么区区百余人又是搞什么把戏?
粱不义凑上前,解释道:
“大将军,咱们似乎是碰上了官兵剿匪!”
“剿匪?”
姜琅琊只觉得很是好笑:
“在这青州,真正的匪不都是披着一身官皮的那些人么?”
显然,青江王景宣及其下属官员压榨百姓,令整个青州民不聊生,这在楚国上层不算什么秘密。
这二十几年来,北境三州可没少接纳从青州逃亡过来的流民,其中有不少人后来从了军,成了安北军的一员。
这次他亲自挑选的五百护卫中,便有三十余人曾是青州百姓。
“……”
一旁,粱不义闭上了嘴。
他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下非议景宣!
人家贵为王爷,又是皇帝景宏最为信赖的一个弟弟,平日里嚣张跋扈、为非作歹,不但苛税重赋、搜刮民脂民膏,还纵容属下强抢民女送到府上肆意玩弄,致使民怨沸腾!
可让人心寒的是,在京城朝堂上,却很少听到有人大声斥责景宣的声音。
那群老臣天天上奏,说来说去都是劝皇帝削藩,减少拒北王姜秋水的兵权和封地,以免将来有一日北境反叛,整个楚国都将陷入战乱,百姓也将因此而哀鸿遍野!
但他们似乎见不到,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青州,在景宣的压迫之下,百姓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以至于贼寇猖獗,叛乱四起!
其实粱不义也懂。
对于京城朝廷上的大部分官员而言,为民请命是假,保住头上的官帽子才是真!
痛贬拒北王、上奏削藩是为了讨好皇帝,表明忠心。
别看表面上景宏和姜秋水一副君臣和睦的样子,可谁不知他对拒北王早有猜忌?否则又为何将人家正妻、长子软禁在京城为质?
据粱不义所知,这二十几年来,许多官员在朝上辱骂贬低姜秋水,无一例外都被景宏痛斥责罚,可又无一例外,在事后的短短数年内,便官升一品甚至连升数品!
若非如此,谁吃饱了撑的天天骂一个封疆数百里外的异姓王?
别看朝中百官表面上一个个都对姜秋水大肆辱骂,可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偷偷钦佩他呢!
至于青江王景宣……
那是皇帝陛下的胞弟,位高权重,甚是得宠,无人敢得罪!
连景宏本人都不曾开刀阔斧地摘其王位,降罪责罚,摆明了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其余人谁敢胡言乱语?
头上官帽子不想要了么?
估计在景宏眼中,整个天下都是景氏一脉的,景宣折腾区区一个青州又算得了什么?
而在京城百官眼中,只要自己官帽子保住了,那么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反正他们远在京城,也见不到青州百姓有多么穷困,而京城之中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百姓祥和,君臣和睦,俨然是国泰民安的景象!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站出来说青州民不聊生,那岂不是在骂皇帝景宏是个昏君?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青州匪患严重,落草为寇的人数甚至比官兵还多,京城的那一位不但没有训诫景宣,反而任由他继续作威作福,令百姓苦不堪言,贼匪日益增多。”
“或许,这正是那一位希望见到的。”
历经今日之事后,粱不义对青州状况有了更深的理解:
“匪患严重,那一位便可以用百姓喂养妖物,事后再将罪名安到贼匪头上,以此来隐瞒妖物吃人一事!”
“那样一来,不管青州多乱,他都是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开国皇帝,百姓们只会埋怨青江王景宣甚至皇帝景宏,而忽略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等到那一位养的妖物吃够了人,那么他便可以站出来大义灭亲,拨乱反正,并假称自己数十年来一直在闭关,所以对外界一无所知!”
“不明真相的百姓多半会高呼圣明,对景氏一脉越发死心塌地!”
“而为了愚弄百姓,确保皇权永固……”
“那一位定会设法将知道他豢养妖物吞食百姓一事的所有人都灭口!”
想到这里,粱不义内心不由生出一抹恐慌。
他看向前方江面,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和贼寇作战的青州官兵身上,想要看个究竟,看看对方是不是另有目的,后头是不是藏了更多的援军!
除了他以外,熊珲、姜琅琊等人也在默默观望。
他们都选择了作壁上观,没有上前帮助贼寇或是官兵的任何一方。
且不说这是青州的内事,以他们的身份不便插手,就算是要插手……
帮哪一方?
青州官兵?
帮他们欺压百姓?那自己等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就臭了!而且人家占据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根本不需要帮,帮了也不一定领情!
至于帮贼匪……
无论他们有什么苦衷,这群人的身份都是反贼,帮他们杀官兵,那岂不是等同于谋反?
“你们说……”
粱不义扫了一眼四周,疑神疑鬼道:
“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这大晚上的,哪有那么碰巧,刚好就有一伙官兵和一伙贼寇被我们撞上了?还在我们眼前打得不可开交?”
“要我猜测,青江王说不定正率领上万军队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呢!只要我们之中有人忍不住插手此事,他便会率军杀出,以反贼之名,将我们一网打尽!”
但这个猜测很快便被姜琅琊否定了:
“不。”
“以景宣的脾性,若是铁了心要将我们留在青州,大可以直接率军围住船队,又何必多此一举,搞那么一出把戏?”
“况且,若是有大军藏在附近,一定瞒不过我们的耳目。”
“……”
粱不义皱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
确实,拒北王世子身边那个小丫头是花满楼的人,这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有一众花满楼杀手在周围打探情报,景宣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大军带到附近。
更何况,要彻底除去这支船队,至少要大几千人,而要在青州征调这么一支部队,不可能不走漏一点消息!
想清楚这一点后,他不由松了口气,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把目光投向了前方。
此时。
百丈外,以徐展为首的三十余名贼寇已经和李归带领的八十余官兵们厮杀在了一起!
他们舍弃了弓弩,换上了刀剑,在黑灯瞎火中短兵相接,喊杀声和武器碰撞声淹没了潮水汹涌的声音。
贼寇一方不论人数还是个人实力都处于下风,但由于时常趁夜在江上捕鱼补充口粮,所以他们比官兵们更适应黑夜环境,倒也没有一触即溃。
几个脑子灵活的贼寇甚至跃入江中,不分敌我地凿开了一艘艘木船的底部,企图以此来逼迫官兵们后撤退让。
果然,这一举动让不少官兵们都陷入了恐慌。
即使他们水性不差,可眼下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一旦落水,和落入一座黑牢没什么区别,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难免会有几分不安!
而且,在漆黑的水下,以寻常人的目力根本难以见到人影,那么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我的船漏水了!”
“我们的也是!”
“有人在水下凿船!快,找几个人下水把他们杀了!否则我们都得溺死!”
“好,谁去?”
“……”
无人应答。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此时下水和那几个凿船的贼寇搏命远比待在船上和同伴们并肩作战更为凶险!
他们是自私自利的青州官兵,剿匪是为了升官发财。
剿匪失败,大不了下次再来,反正青州有的是贼匪,怎么杀也杀不完,可万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可就不值当了!